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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百里如昔

左明欢去了扬州,燕子楼来了,后又走了,还稍带走了一大坛如昔自酿的百年美酒。坐在空空的琴楼里,只有自己独自弹奏。窗外很静,连风都没有,百里如昔很安静,只有那从她手中流泻而出的一首首妙曲,仍如往日那般传神,扣人心弦,动人心魂。

百里如昔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小时候跟别的小伙伴一起玩,累了的时候,别人都有母亲上前擦汗,嘘寒问暖,只有她是奶娘跟着,那时她很好奇,曾不断的向父亲追问自己的母亲,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父亲起先很慌乱,望着整天吵着要娘亲的小如昔,不知如何是好,后来问得多了,父亲便越来越沉默,望着如昔的眼神越来越沉痛,越来越伤感,后来干脆长年在外打仗,家都不回了。

那年她六岁,祖父祖母接她过年,她的院子里住进了一位特别漂亮的女子,如昔叫她云姨,云姨天天陪她一起玩,陪她聊天,教她唱歌、跳舞,还教她弹琴、下棋,为她料理日常生活,做很漂亮的衣裙跟荷包,她的手艺很好,跟别的小姑娘一起玩的时候,她也都无微不至的守在如昔身边。时间长了,如昔也喜欢上了她。

有一次,她问如昔:“昔儿,你想不想娘?”

如昔点头,她从没见过生母,可她盼望着。

“那如昔喜不喜欢云姨?”

如昔笑着再次点头。

“那。。云姨以后就做如昔的娘,好不好?”

如昔开心的重重点头,那时她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云姨对她好,她是真的想要一个像云姨那样温柔美丽的娘。

然后云姨兴奋的将如昔抱在怀里,温柔道:“如昔放心,云姨以后一定会好好疼爱如昔的,云姨一辈子都不会生小弟弟和小妹妹,只喜欢如昔一人,好不好?”

如昔很高兴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笑道:“如昔喜欢小弟弟和小妹妹。”

云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亲了亲怀里的小如昔,亲了又亲,满眼的疼惜。

后来,父亲过年回来,祖父祖母找父亲说话,如昔正好在里屋睡觉,被父亲愤怒的声音吵醒。

“边修云再好,但她必竟不是如昔的亲生母亲,青瑶才是我的结发妻子,就算她不得已离我而去,我也会始终待她一如往昔,绝不再娶!”父亲掷地有声的回绝字字印在如昔幼小的心灵里。

“我知你夫妻情深,可青瑶已被带回无尚天宫,她是最尊贵的圣女,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居然私自与世俗之人结婚生子,无尚天宫岂能容忍?她现在生死尚未可知,就算她还活着,我们也要不起她啊!现下如昔年幼,身边少不得母爱,况且她与修云相处甚欢,论身份,论品貌,修云都是上上之选,况且她还一直仰慕着你。你且先娶了修云,修云也答应过不会生育儿女,只疼如昔一人,你长年在外,有个知冷知暖的人照顾如昔,你在边关打仗也能少些牵挂不是?”祖母柔声劝说道。

“我若想续娶,又何苦等到今日?从今以后,我会将如昔接到身边照顾,二老无须再为此事操心!”父亲的话说得绝决,他说完之后,便进去将惊若寒蝉的如昔抱入怀里,大步的走了出去。

如昔感觉父亲浑身都在发抖,后来她才从父亲的亲卫那里知道,父亲是被她气的,气她没有守护好自己的母亲!气她将亲生母亲的位置随便让给了别人!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懂,她仍然喜欢着边修云。

直到有一次,她瞒着父亲去找边修云玩,撞到二叔在云姨房里,二叔好像在逼迫云姨什么,云姨不从,二叔便掐住了云姨的脖子,如昔忍不住跑上去拉二叔,没想到竟被向来疼爱自己的二叔无情地拎起,狠狠地扔到屋外的石阶上,那次砸到了头,砸散了如昔的一魂两魄,让如昔足足傻了二十四个月。

而在这二十四个月里,如昔的一魂两魄来到二十一世纪的时空中,寄生在一位体弱多病的女孩子身上,替她在病痛与残酷现实的现代社会挣扎,苦苦的活了二十四年,直到她油尽灯灭,香消玉陨,这才回归本体。

回来之后,她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可是却的的确确的在她的身上发生了。这让她领悟了许多,更是崇拜敬重对爱情坚贞不屈的父亲,他是那样伟岸的守护着自己的家人,即使母亲沓无音讯,即使自己变成傻瓜,他对她们的爱仍坚不可摧,从不动摇。

从那以后,如昔再也不向父亲追问母亲的事情,她知道了她的母亲名叫青瑶,是无上天宫的圣女,她是不得已才离开自己的,她生死未卜,如果还活着,估计境况也不会很好,她必需与父亲同心协力去把她救出来。

那天,她昏昏沉沉的醒来,发现自己回归了本体时,是那般的不敢置信,在镜中望着不太熟悉的自己,呆坐了许久。

门外传来了动静,她又看到了较前长高了许多的随风,司空随风在外屋忙碌着给如昔备餐,如昔隔着帘子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中一阵一阵的恍惚。

随风进来后,没有象往常一样跟自己行礼,而是温柔的直接扶起坐在镜前的自己,很理所当然的道:“小姐,该用餐了。”

如昔想都没想便脱口道:“随风,你变得放肆些了。”

随风一愣,吃惊地望着如昔,结结巴巴道:“小姐。。对随风说话了?小姐。。适才可是在。。对随风说话吗?听雨。。听雨!”随风忍不住对门外高声大喊。

“没规矩!”如昔当下给了她头上一个爆慄,没好气的径自走到外屋,心里寻思着随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怪了。随风吃痛,却开心极了,屁颠颠儿的跟着她。

听雨围着围裙赶进来,看见如昔正在夹菜,开心一笑,意外的对随风说:“小姐什么时候能自己夹菜了?行啊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随风无辜地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听雨便取下围裙,站到如昔身边,将如昔最喜欢的桂鱼羹盛了一大勺,放在她的面前,开心道:“小姐,这是您最喜欢的桂鱼羹,你尝尝听雨做得好不好吃?”

如昔听话的拿着小勺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向站着的听雨,点头笑道:“好喝。下次加点桂花和冬笋会更好!”

听雨一愣,望向随风,随风笑望着她,兴奋的表情早就说明一切。小姐的呆病好了!这个念头在听雨脑中闪现,她忍不住那一脸的欢喜,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如昔,抱得很紧。

如昔身子一僵:听雨也变奇怪了。

感受到如昔的僵硬,听雨立即反应过来,立马起身脆下:“小姐恕罪,奴婢唐突了,可是奴婢真的好想抱抱小姐,小姐病好了,奴婢太高兴了。”听雨含着泪,期待的望着如昔。

“小姐,奴婢也好想抱抱您!小姐生病的时候,像个木偶一样,醒了就发呆,喂饭就张嘴,躺下就睡觉,一句话的不说,主上来陪您,不论说什么,小姐都没有反应,奴婢就这么守着您,看着主上眼中一日重过一日的哀伤。。总盼着有一天,小姐又能像从前那样。。”随风说到一半已更梗咽得说不下去,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如昔心中一痛,满胸的酸涩,想到那个身经百战、高大伟岸的身影,明明已是肢离破碎的家庭,他却死死的拽住,死死的维护,需要多么强大的自信才能让他坚定的相信她们都能回到他的身边啊!他要面对家族的争斗,要面对敌国的侵犯,他坚决不娶亲,可是他还是要面对在失去了心上人的陪伴之后,又即将失去唯一女儿的痛苦,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啊?究竟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顶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啊!

“爹。。”

如昔想起他爹曾说过的话:就算她不得已离我而去,我也会始终待她一如往昔。眼泪便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掉,他便是这样坚定不移的守护着自己和母亲吗?给自己起名叫如昔,是为了让自己也像他一样,不要忘记母亲吗?那当初自己认定云姨之时,他该是多么的痛心啊!

老天既然让她多活了二十四年,让她深刻地理解了自己的父亲,明白自己的处境,那么,从今天起,就换她来守护父母,守护这个家吧!

如昔想到那个她呆了二十四年的繁华世界,在那个拥有数千年文明的世界里,她去的开始几年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后来失去了呵护她的人,没有依靠,便只能自己施着病体一个人苦苦坚强,苦苦挣扎,明明那么多的家人,却个个恨不得她早点死,利用她,欺骗她,伤害她,如狼似虎的盯着她的财产。。

随风和听雨跟如昔细说了他得了呆病之后两年来的所发生的事情,让她意外的是,这两年,父亲将她与外界隔离起来,而那位云姨居然还在隔三差五的托祖母给自己稍东西。不过现在的如昔,心志坚定无比,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天真无知的百里如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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