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
商猛撑着伞出来左顾右盼,在不远处的墙根看见她,黑色旧外套上都是一层雪,头发也是,整个人嵌在白皑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心里一阵紧张,商猛拔腿跑来。
这幅模样要是让二爷瞧见又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儿了。
“白小姐,怎么没带伞。”
“懒。”
一张口全是白气,很快就被冷风撕裂。
眼睑掀了掀,她朝门口看了眼,声音很轻也不知是不是给冻得,“他怎么样,醒了吗。”
商猛点头,带着她往门口走,“二爷十点多用的晚餐,胃口不好,就吃了些菜喝了一碗汤。”
眉心一拧,心又给揪了下,“吃这么点?”
“二爷胃口一向不好,这么多年也就跟您在一起时才……”
他忽然打住,被满月这眼神盯得心慌。
抬手,摸了摸短刺的头。
“白小姐,您别跟二爷斗气,二爷一到冬天身子就弱,之前就在咯血今天跟您这么一闹咯得比较多,回来时把老太太吓坏了。”
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商猛的很稳,倒是旁边的脚印凌乱的很。
脚印很乱是因为心里乱。
越想越来气,这心烦意乱,全他妈是商羡年咯血给闹得。
时间接近凌晨很晚,西厢原本人就不多都睡下了,院里的灯笼都亮着,合着就是商羡年住的房间还亮着。
“医生怎么说的。”
快到门口她还是没憋住这个问题。
随着推门声,商猛叹了下,“反正翻来覆去就是多将养,气不得,累不得,不宜多思多优,最好整日吃喝玩乐养心养性。”
……
不宜多思多优,看来她还真不适合出现在商羡年面前。
免得他整日触景生情,没事找事折磨娇弱的身体。
进了屋就暖和,满月脱了外套在抖雪,随手扒拉两下头发上的雪花就在打量房间。
这屋里全是些名贵的古董摆件,随随便便拿一件出去就是价值连城。
“白小姐,二爷在内屋。”
顺着他指尖看去,中间有一道半开的窗户。
见她沉默商猛刚想劝两句,就瞅见她提着塑料袋里的草莓。
是商羡年喜欢吃的水果。
“白小姐,您去看看二爷,这水果我帮您去洗了送来。”
满月也没特意勾着不放,就这般半推半就的答应。
等商猛出了门,踌躇一阵才迈步。
内屋比外屋还要暖和,商羡年面朝门口倚着在睡觉,就长腿上搭了张毛毯。
环视一圈,被子在他身后压着,动不了。
她兀自叹了声,放下东西来到床边把毛毯往上提了提,正要收手时盯着他放在外面的手。
犹豫了阵握了下,是暖和的。
刚要收手掌心一阵温热,然后商羡年就睁眼了。
满月弯着身,眨巴着秋水眸,耳尖忽的一红要躲,让他直接拉着手往前一拽扑怀里去了。
正欲挣扎,听得耳畔缱绻沙哑的音色。
“脸怎么这么凉。”
一向警觉的她竟让商羡年给偷袭了。
“来了多久,怎么不直接进来。零下的温度,穿这么单薄想感冒不成。”
原以为,她腆着脸来探望,若是他醒着应该会挨上一顿刻薄的数落才是,而她已经预想好怎么服软道歉了。
谁知,来这么一手——
就是心在硬,也经不起他这般捂热啊。
他虽国外多年,但话音里总有股淡淡的京腔,嗓音又沙哑低沉超有质感,饶她不是声控也被这音儿勾得不能自持。
心中一动,软成了一滩水。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火。”
小野兽服软了,这爷病成这样,心里揪着疼的是她,不服软怎么行。
“我几时怪过你。”
若是有,只有一次,就是她当年不告而别。
这几个字透着的皆是无奈。
帝都里,或许是最恣意的一位权爷了,什么样的莺莺燕燕,名伶千金没见过没个瞧上眼的。
也就偏偏一个她,不费吹灰之力摘了帝都最傲娇的花儿。
“还难受么。”
满月想看他眼,刚要动耳蜗一片温热。
这轻轻的一吻就把她给定住了。
“我迟早有一日会被你活活气死!”
这话听着,三分玩笑,三分埋怨,三分委屈,一分数落。
却叫他说得如此情意绵长。
“你不会死!”
商羡年轻勾唇角,又吻了吻耳蜗才看着她。
一双漂亮的秋水眸里有内疚自责和看他时的小心翼翼。
而他那双桃花眼藏了山川湖泊,聚着星辰大海,目光穿过五岳大地化为青云间投射的一缕绝艳的曦光。
他轻轻笑着,眼里盛着不败的芳华。
“傻瓜,我们都会死,但我只想死在你身边。”
“羡年。”
她目光一下荧亮,似载满了星河。
放在细腰的手徒然加重,用力箍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把她整个身体贴在怀里才罢休。
一俯身,便吻上去。
“长嘴,卿卿。”
卿卿。
这是只属于商羡年叫的爱称。
她叫白清欢,取清字的读音为卿卿。
卿卿知我意,余生共卿卿。
暖色的灯辉下,是重叠的剪影。
接吻这回事——
亲了一口,便会有两口,三口……
他等了六年,两千多个日夜。
所以,撬开贝齿,引来的便是他强硬的攻城略地。
她来时吃了奶糖,嘴里口舌生津,都是奶香。
也只有这时候,商羡年才觉得,奶糖并非想象中的难以入口。
长嘴——
妈耶,这如此有羞耻感的两个字。
叫门口欲进来的商猛听的老脸一红,他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麻溜滚蛋。
“羡年——”
被亲了这么久她才有了反抗,手轻轻抵着胸膛有推拒之意。
商二爷终于嘴下留情。
可刚分开,又马上啄了口。
他眼中笑意明亮,华光灼灼,眉梢忽然一挑蕴着闲舒的打趣。
“教了你这么久还是不会唤气。”
龟速滚蛋的商猛忽的又听到这话,老脸再度升温——
他家二爷好会撩白小姐啊!
亲的久了嘴唇发干,还有点微红,发肿。
而他,甚是满意。
满月掀着眼皮,给了个娇嗔的白眼,下意识的挪动屁股坐远了些。
“咳,商猛。”
外屋还没滚远的人一个激灵,“我在,白小姐。”
“草莓拿进来。”
“好嘞。”
这下他速度快了,脚步生风的进来,搁下水果只瞅了眼商羡年眼带秋水的模样,这次很快速的麻溜滚蛋了。
草莓又大又红,刚刚洗出来还水灵灵的。
“听说你晚上吃得不多,来的路上见到这草莓就给你买了些。”她一边说一边拿过椅子里的礼盒。
商羡年起身,盘腿坐着捡了个草莓。
他身子畏寒,商猛在洗的时候用的温水还跑了小会儿,入口还算尚可。
“买的什么。”
“给你买的手套围巾。”
说着,精致的包装盒拿出来,黑色手套的内衬有很多绒毛,还有条黑色粗线头围巾。
他瞥了眼商标,是个价格不低的牌子。
忍不住莞儿,递了个草莓过来,“多少钱。”
这个问题很真实,这牌子贼贵!
一双手套一条围巾花了她几千块!!
秀美蹙了蹙,肉疼了一会儿才松开,余光刮他眼,满是无奈,“戴着暖和就行,试试看手套大小合适吗,我算着你手掌大小买的,应该没记错。”
他又捡了个草莓,一边吃着一边试手套。
“怎么样。”她问,隐约有些期待。
“刚好。”
刚好就好,她释然一笑,就怕大小不合适这爷又拿这事跟她较真。
一盘草莓,他一个人吃了七七八八,见他胃口不错满月这心才稍稍舒坦些。
“我看了天气预报,最近都冷就别出门在家养着,我休息两天就要上学得了空就来看你。”
“要走?”
“嗯。”
他没想留她,因为清楚也留不住。
满月性子如何他还是了解的,在有些事未弄清楚以前,她心里依旧有抗拒。
商羡年盯了她有一刻才挪开,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我送你。”
“外面冷别送我,我知道怎么出去。”
他未应,先一步出了内屋,“商猛,去开车。”
“是,二爷。”
满月温吞的跟在后面,瞧着他挺直纤瘦的背脊。
“商羡年,你明天想吃什么,我晚些给你送来。”
“不必。”
……
这么快又生气,刚刚不是还和颜悦色。
可片刻,听他补了句。
“明天搬家,晚上请你吃饭。”
“搬家,搬去哪儿。”她三两步跟上来,好奇的看他眼,“好端端的搬什么家,不是都在老宅将养吗。”
他拿过外套裹上,脖颈上也裹上她刚买的围巾,冷冷的睇她眼。
“离你太远养得不安心。”
一刻的恍然,商羡年要搬去紫荆公寓?
哪一栋,还是她楼上或者楼下。
防贼吗,挨得这么近。
他自然的就牵着她的手,推门时又是一个凉飕飕的眼风。
“以后别穿这件破外套,我那么多外套你挑一件,不准穿其余男人的衣服。”
身体被托着出了门,思维这才跟上,“我这件外套很重要,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商羡年走得头也不回。
这事以前他们讨论过,因为这外套还吵过一架。
最后,还是商二爷主动去哄的人。
不过他就纳闷了,为什么一件破外套比他还重要?
话都讲到这份上确实没什么争辩的必要。
穿过院子来到门口,左侧宾利正缓缓驶来。
商羡年眉宇间蕴着阴冷,片刻侧身过来,再度把她搂进怀里啄了口眉心。
“到家给我来个电话,明天想吃什么,想好提前告诉我。”
实际上,目前为止满月还有点懵。
不至于接个吻就复合了吧,但现在又不敢直说,万一这爷又咯血她可就是个超级大罪人了。
他俯身近了些,锁着她还有迟疑的眸子。
“满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目前对你没别的要求,只要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别再凭空消失,别的都随着你心意。你想几时给我答复都可以,但我不接受拒绝。”
……
两人拉开距离,满月掀着眼皮看他。
眉色间,有丝鄙夷。
商羡年抬手,指尖柔柔的戳她眉心。
“嗯?”
好卑鄙啊,这人。
自己做事这么遭人鄙夷还不准表露出来。
满月抿抿唇,垫脚替他拨了拨发梢上的雪,“进去吧,我走了。”
目光就这么一直追着她,看着她上车离开,看不见车尾灯才转身回屋。
内屋里,还飘着一丝奶香。
心里的失落感被这丝奶香填满,回味的舔过唇瓣,这动作又邪又勾人。
小嘴,还是那么软。
亲着真舒服。
***
回程的路上满月很沉默,撑着车门一只在看外的风景。
之前是忧虑商羡年要搬来这件事,后来想的是商羡年与商墨山之间的关系恩怨。
商家的秘辛不是想查就能查,门庭越大隐藏的秘密越难挖。
索性后来转念一想,商羡年离她近也有好处,利于保护,出了什么事能够第一时间赶到。
或许,这是各种弊处里唯一的好处。
一路的沉思,回神时已经在公寓楼下。
“白小姐,今天谢谢您来看二爷。”
解了安全带直接推门下车,“不必,照顾好他就行。”
“白小姐。”
“说。”
她在车外停下,恹恹的眼色看过来,从角度略显锋利。
商猛犹豫片刻也下车立在旁边,“听说今天在时代广场停车场里出了点事,有两尾巴被人教训一顿,其中一个还被废了招子。”
他虽然没问出后半句话,但这言语已经很明显。
满月盯了他足足十秒。
这十秒很漫长,除了目光越来越冷煞但未曾有杀意。
半晌,她转身挥挥手,“照顾好他就行,其余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在。”
等满月快走进楼下,商猛才朝她躬身。
**
满月刚解锁进门,商羡年的电话就来了。
趿拉着拖鞋进屋直接钻进厨房,“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吗,刚进屋就来电话。”
“到了。”
“嗯,准备煮方便面。”
“几时买的。”
“……跟你吵架回来的时候。”
满月十分耿直,都不考虑圆滑一下。
商二爷:……
跟他吵架以后还有空买方便面?
那头沉吟一阵,看着盘里水灵灵的草莓,才决定原谅她。
“把我微信加上,这次在删了试试。”
“哦。”
“刚刚怎么不说饿了,这边有很多吃的。”
“做贼的,怕被发现。”
“所以,是偷摸来跟我幽会的?”
……
“我是来看你死了没,好给你准备棺材!”
他恣意勾人的笑声飘过来,隔着一个话筒也能电到她。
“刚刚是谁说我不会死,那小模样都快哭了。”
“你死了我都不会哭。”
“咳咳咳……”
卧槽,这咳嗽声来的真急时。
满月刚准备打趣:别装了。
可传来的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声声听着都刺耳。
筷子一扔,切换后台马上加了微信,挂断切了视频过去。
视频里,刚刚咳得快死的某人这会儿正倚着睡塌,桃花眼生了几分湿润,慵懒的盯着她。
“不是说我死了都不会哭吗。”
“商羡年!”
视频里,她磨着后槽牙一双眼都是冷煞。
哦哟,小野兽发怒了。
于是,商二爷使用注意力转移大发,“你买的手套围巾很暖和,看我现在都戴着,你买的草莓也很甜,哪儿买的明天当做乔迁之礼在送我些。”
啪的一声。
手机摔操作台上,“没钱,想吃自己买。”然后结束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