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的面积有点大,而且不是死潭,前面连着一条几百米宽的河。趁着残存的微弱光线,他们奋力往岸边游去。球球已经降落在岸边,用叫声为他们引导。潭水冰凉刺骨,泡在水里还不明显,上岸之后风一吹,冻得他们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哆嗦不止。球球激动地跑向张翼,又在他脸上涂满了热乎乎的唾液。短暂的温暖让他清醒了不少,连忙招呼大家分工协作把火生起来。十分钟后,温暖的火堆燃起。为了把衣服烘干,他们又找来更多干柴,另外再点了两个火堆。
瀑布巨大的水声依然清晰可闻,他们这才有时间观看这壮丽的景象。湖口有几千米宽,和水潭的落差也有几千米,月光洒在腾起的水雾上,为瀑布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光。即便刚刚差点葬送在瀑布手上,他们仍忍不住赞叹这大自然的奇迹。张翼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走水路进入圣山了,没有人能越过这道悬崖,更无法逆流而上。
经过一晚的休息,坠崖的伤痛好了很多,他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精力也格外充沛。好消息是他们可以顺着河流继续前进,坏消息就是得重新做个木筏。一回生二回熟,做木筏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苦点累点,而且绳子不够了,他们得找更多能用的藤蔓。为了能让球球也在木筏上休息,他们不得不加大木筏,工期自然也跟着加长。
三天之后,木筏做好,食物补给充分,队伍继续前进。想到即将离开迷雾森林,远离时刻潜伏的危险,队伍里又出现了欢声笑语。
越往前走,空中的迷雾就越密集。已经被迷雾伤害过一次的他们都有点担心,不过有球球在,倒也不至于太害怕。
一路上张翼都会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环境,有一天突然大声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就要走出迷雾森林了。”
舒秦也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纳闷道:“前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嘛。”
“你仔细看,前面是不是有亮光?”
“亮光?哦,你说的是水面的波光吧?”
“是的,那里的水能反射阳光,说明上空没有迷雾遮挡,而且两边的森林里也隐隐看到波光,说明那里的河道要比这里宽。《埃蓝物语》里记载,圣山的外围,也就是迷雾森林的外围,是一条又长又宽的河,叫帕伦斯圣河,是埃蓝的母亲河,也是圣山周边国家的母亲河。”
“你是说前面就是圣河?”
“本来我也不确定,不过从瀑布走来,一路地势都在降低,而且这里的迷雾越来越密集,很像秋水在书里形容的场景。她说,每个试图进入圣山的人都会被森林上空黑压压的迷雾所吓倒,它们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它们带着诸神的余威,镇守着这片神圣的土地。我想,这里密集的迷雾很可能就是一种威慑作用。”
小梅欢呼起来:“太好了,我们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看着远方的“曙光”,刘壮和王蒙山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劲,桨被摇得飞起。只是球球在木筏上,他们再用力速度也快不起来。
远处的波光越来越强烈,已经可以看到河道的尽头是一条更宽的河,虽然还看不到对岸,但毫无疑问,再往前走一段,他们就可以离开危机四伏的迷雾森林。
小梅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张翼,秋水有没有记载什么美食啊?到了那里我一定要大开吃戒,天天吃这些没味道的鱼和烤肉,舌头都生茧了。”她的一番话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也对外面正常的世界展开了想象。
张翼笑道:“就算出了迷雾森林你也还得忍一段时间,因为我们没钱。而且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埃蓝,就算是也并不是绝对安全,我们还得小心翼翼去接触熟悉。”
小梅不以为然:“别忘了我们可是有枪的,我们还有球球。”
张翼有点不想搭理她:“我们可不是土匪,再说,你以为有枪别人就怕你?我们作为外族人,一旦开枪伤人就会成为全民公敌被通缉追杀。”
小梅不敢再争辩,向他吐了吐舌头。
舒秦突然惊呼道:“快看,前面有艘船。”
张翼他们转头看去,湖口处确实出现了一艘船,应该是从侧面河道拐进来的,所以看上去像突然变出来的。那是一艘黑色的大木船,船头的造型像汹涌的波浪,从装饰精致的船舱看应该是艘游船,船头的旗杆上飘着一面绣着奇异骏马的彩旗。可是游船怎么会开到禁地里来?正纳闷着,河口又出现了三艘船,也是通体黑色。不同的是,这三艘船的船舱没有任何粉饰,中间那艘船的旗杆上飘着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上面的图案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红色翼龙,和圣心湖看到的翼龙有点像,只是没有羽毛。一看船舷,张翼的脸色顿时变了,每艘船的船头都站着几十个身穿盔甲手持弓箭的士兵——这是战船!
龙旗下站着一个手持弯刀的军官,他突然大喝一声,弯刀一挥,早已拉满弓弦蓄势待发的士兵们松开了手指,箭矢雨点般射向游船。好在距离有点远还逆风,很多箭直接落进了水里,只有少部分箭射在了船上。游船上看不到人影,应该是躲在船舱里,只看到两侧十几条船桨在拼命的摆动,可惜河口的水流有点急,游船行进缓慢。
几声尖利的叫声划破长空,不一会,三只和球球差不多大的红色翼龙分别落在了三艘战船上。每只翼龙上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们扎着冲天辫,脸上涂满了怪异的油彩,身上穿着盔甲,右手握着弯刀,背上背着弓箭。看到真实的翼龙,张翼才发现和圣心湖的完全不一样。飞龙的头很小,长着几对倒刺一样的犄角,喙又长又尖,脖子呈弯曲状,翅膀下面还长了利爪。
舒秦看呆了:“我去,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喷火龙吧?”
张翼淡淡地说:“你是好莱坞大片看多了,这世上哪有会喷火的动物。”
舒秦:“放电的动物都有,为什么不能有喷火的呢?何况这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世界。”
张翼不想跟他争论,以前他说什么舒秦都不相信,现在的舒秦显然已脑洞大开,有点跟不上他的想象力了。喷火的巨龙确实很炫,但违背了物理。他曾经假设过,会不会是巨龙体内能产生一种极度易燃的气体,喷到空气中就能燃烧?可如果实这样,那巨龙的身体岂不是随时有爆炸的危险?没有物种会这么进化吧?
战船上情况又有变化,几个士兵抬着火盆走到翼龙旁,坐在龙身上的人抽出一把箭矢在火盆里点燃,然后双腿一夹,翼龙腾空而起。三条翼龙,从三个方向嘶鸣着扑向游船。
刘壮看向张翼:“我们要不要帮忙?”
张翼面色凝重:“现在已经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我们和游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也目睹了他们行凶,他们肯定会杀我们灭口。大发,王蒙山,你们赶紧把筏子靠岸。舒秦,壮哥,你们盯紧点,一旦他们向我们射箭,你们立即反击。”任务下达,他们开始各司其职。球球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在张翼说话的同时,三条翼龙尖叫着俯冲向游船,上面的怪人借着俯冲的力量将燃烧的箭矢全部射向船舱。那些奢华的装饰变成了助燃剂,顷刻间船舱就陷入了火海,浓烟滚滚。躲在船舱里的人纷纷跑出来,往船头转移。最先出来的是士兵,他们一边走一边向空中射箭,掩护着后面几个身着锦衣的人。翼龙皮糙肉厚,丝毫不畏惧飞来的箭矢,直接扑向那些士兵。船头顿时乱作一团,可怜的士兵有的被抓起扔到河里,有的被两只飞龙一起抓住撕成碎片,有的被龙背上的怪人抡起弯刀砍掉了脑袋。
火光冲天,血肉横飞,小梅被这惨烈的景象吓得捂住了眼睛。大发和王蒙山还在拼命把木筏靠岸,舒秦和刘壮则瞄准了翼龙,随时准备射击。一只翼龙发现了他们,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球球突然腾空而起,发出尖锐的啸叫,翼龙吓得退了回去。虽然球球的身体没有翼龙大,但球球的翅膀宽大,看上去更吓人,关键是那足以让人晕厥的啸叫,只一声就让他们感到了恐惧。张翼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在耳朵里塞上了东西,多少能缓解一下。
球球声音一停,翼龙上的人又挥舞大刀指挥翼龙逼了过来。舒秦和刘壮对视一眼后同时开枪,这里的人和动物都没听过枪声,加上刚刚吃了球球的亏,翼龙停止了逼近。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射出的子弹更收不回,四声枪响后,翼龙突然像断线的风筝,直直掉进了河里。他们不确定子弹能对翼龙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选择相对柔软的翅膀,让它失去行动能力远比浪费子弹杀了它更有效。
另两只翼龙见同伴受伤,怒吼着冲了过来,球球像天神一样挡在前面。张翼大喊道:“球球,不要和它们缠斗,用你的声音。”说完学球球叫了一声,球球会意,张大了嘴巴,那令人疯狂的啸叫随即响起。尽管他们耳朵里塞了东西,还是难受地捂住耳朵蹲下来,好在王蒙山及时用锚勾住了一棵树,木筏没有继续前进。冲来的两只翼龙痛苦地大叫起来,像没头苍蝇一样上下翻飞,不小心撞到了一起,上面的怪人惨叫着落入河里。怪人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紧跟着落下的翼龙又把他们砸了下去。
游船上的人都紧紧地捂住耳朵,痛苦地在甲板上打滚。而远处战船上的人也乱做一团,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驶入迷雾森林的河道。
翼龙一落水,球球便停止啸叫,闪电般扑过去。可怜在水面扑腾的翼龙还没反应过来,球球就用利爪划断了它们的脖子。河面顿时被鲜血染红,各种各样的肉食鱼飞速聚拢过来大快朵颐。小梅刚睁开眼睛,看到这血肉模糊的场景,又吓得连忙闭上。
游船上的火越烧越大,幸存的人被迫挤到了船头狭小的空间,但火马上就会蔓延过去。跳船是唯一的选择,可是看到湖里的血腥场景,他们腿软了,烧死总是好过被活活吃掉。
王蒙山趁机把木筏停靠到岸边,然后背起老郭跳到岸上,其余的人拿着行李陆续上岸。看着他们转移进森林里,张翼快速解下锚绳,又跳上了木筏。
大发被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张翼冲他摆摆手:“你们先躲起来,我去救人。”
“你疯了吗?”
“有球球保护我没事的,再说那帮人不敢进入迷雾森林。”
舒秦见已无法阻止张翼,对刘壮和王蒙山说:“壮哥,我们跟在岸边掩护他。王蒙山,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刘壮点头,和舒秦快步向前跑去。
游船失去动力,随着水流在往河口倒退,张翼不得不摇桨加快速度。守在河口的战船虽然不敢前进,但见到目标自己退了回来,又开始放箭。很明显,不看到游船上的人死绝他们是不会罢手的。比箭更致命的是火,已经有几个士兵被火烧的受不了跳进河里,身上的火还没灭就成了鱼的食物。
见距离差不多,张翼奋力把锚抛上船头。船上的人会意,将木筏拉到船边,然后陆续跳了下来。虽然张翼早知道埃蓝人身材高大,但站在他们身边直观的看着,还是有点震撼。战船上的人看到突然杀出的木筏,箭雨下得更密集了,已下到筏上的士兵连忙举起盾牌抵挡,一瞬间盾牌就变成了刺猬。岸边的舒秦和刘壮见情况危急,瞄准船头的指挥官开始射击。可惜手枪的有效射程太短,几枪打偏后,一阵箭雨立即朝他们飞来,他们赶紧躲到树后。球球见他们有危险,直接扑向战船,同时发出长长的啸叫。
船上的士兵不得不扔掉弓箭捂住耳朵,尽管如此,他们依然痛苦地满地翻滚,有的甚至用头撞击船舷和甲板。张翼也没想到这点,球球的叫声居然对埃蓝人的杀伤力更大。游船上幸存的人终于到了木筏上,只是球球的叫声让他们无法活动。张翼只能一个人去摇桨,无奈这十几人太重了,他使尽全身力气木筏还是纹丝不动。
“球球,别叫了!”
球球听到张翼的呼声,止住啸叫飞了回来。叫声一停,游船上的人顾不得头晕目眩的后遗症,立即接手摇桨,连盾牌都用来划水了。等战船上的人反应过来,木筏上的人已经钻进了阴森森的迷雾森林。
见战船上的人没有追来的意思,张翼也就放慢了脚步。游船上的人也跟着放慢脚步,八个穿着铠甲的士兵保持着警戒队形,众星拱月围着三个身穿锦衣的人。其中两人穿紫色长袍的岁数较大,一个头发和长须都已雪白,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中间穿金色长袍的年轻人。金色通常是权贵的象征,很明显那些人的目标就是这个年轻人。
舒秦追上张翼,小声问:“看得出来他们是什么人吗?”
张翼还在挖掘记忆中的信息,暂时没有头绪:“看不出来。”
“他们说的话也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
“你不是知道很多埃蓝语吗?”
“知道又不代表能听懂,就像你学了这么多年英语,第一次听到英语对话还不是照样懵圈。”
舒秦想想也是,仍不死心:“那三个人衣服上的图案你看了没?”
“看了,紫色长袍上的图案像是圣河和因塔姆,因塔姆是一条长着脚和翅膀的红色怪鱼,能上天入地;金色长袍上的图案是雪檠树和安比斯,安毕斯是一头长着翅膀的银鹿,但长得又和雪域的银鹿不一样,而且脚上不是蹄子而是利爪。因塔姆和安毕斯都是上古神兽,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按玄奘翻译原则之一,秘密不翻,秋水只是音译了它们的名字。埃蓝的很多国家都会把上古神兽绣在官服上,用来表明官员的品阶,所以我无法确定他们是什么人,唯一能判断的就是,穿金色长袍的年轻人地位很高。”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奋不顾身去救他们,不但有心机还挺会投机。”
“这怎么能算投机呢,我只是做了一个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对人最大的帮助莫过于救命之恩,就算我们帮飞龙谷的人,他们也不会感谢我们,你也看到了,不杀我们就不错了。他们就不一样了,没有我们的帮助必死无疑。不管我们有什么问题,他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来了解外面的世界,二来可以练习一下这里的语言。”
“你刚说追杀他们的是飞龙谷的人,那又是什么地方?”
“飞龙谷是我起的名字,原名是罗根汗林谷,太绕口了。飞龙谷位于埃蓝西边的崎岖山脉南麓,那里盛产刚刚看到的那种红色翼龙。飞龙谷男孩成年的标志就是去偷一枚龙蛋,然后孵化驯养。等飞龙长大了,他们就会带着飞龙去参军。因为他们没有国家概念,所以只要谁给的价钱高,他们就为谁卖命,是最有名的雇佣军之一。”
“如果他们不是埃蓝人,我们岂不是无法沟通?”
张翼满不在乎:“虽然不知道埃蓝现在是什么境况,但秋水记载,他们使用的是神的语言,从芈岚王朝开始,不管朝代如何更迭,语言文字的变化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对了,还记得埃蓝语你好怎么说吗?”
舒秦想了想:“苏哈,对不对?”
“是的,他们刚才感谢我们的时候就说了这个词,所以靠我记录的词汇应该是可以进行简单的沟通。退一步讲,就算语言不通,我们还有手呢,要知道原始人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是靠手势沟通的。”
舒秦叹了口气:“好吧,我说不过你,我待会倒要看看你怎么手舞足蹈和他们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