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到处购物，晚上张翼就在老郭的帮助下做计划。毕竟老郭最了解杨总，也去过东北，了解那里恶劣的天气。零下五十度，这绝不是个简单的数字，而是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秋水从林海雪原穿出来的时候一定已经奄奄一息，不然纳兰性德也不能被称为救命恩人。老郭说耳朵鼻子如果不保护好，就像面疙瘩一样一扯就掉，听得张翼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事他以前也听过，但听老郭亲身经历的描述，感觉完全两样。
装备买齐，张翼决定先练练手，于是小梅带他去了京郊滑雪场。一路上张翼都在想象自己像滑雪运动员那样驰骋雪场，他觉得雪地摔不疼，只要胆子大就没问题。但进了滑雪场不到半小时，他就摔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小梅才知道他连溜冰都不会，一点基础也没有，可惜滑雪不是溜冰，不能手拉手教，只能自己慢慢练习摸索。
摔倒是站起来的经验，经过不断摔倒，张翼总算渐渐掌握了平衡，一下居然滑了好几百米。他兴奋地摘掉帽子，正要大声呼喊小梅报告这个好消息，突然，一个黑影闪电般向他飞去。“砰”的一声闷响，张翼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蔚蓝的天空突然变得繁星点点。又是一声闷响，他知道自己摔在了雪地里，只是头晕眼花，连抬头看一眼肇事者的力气都没有。很快肇事者便走到他面前，缓缓摘掉帽子，是舒秦！
张翼瞬间脾气全无，反而笑起来：“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其实昨天我就在商场的镜子里看到你了。不过，你下手是不是有点重啊？”
舒秦的怒气并没有因为这一撞而消减，寄托了一切希望的行动被迫取消，搁谁谁也好不了。原来那天晚上张翼虽然没有看清金杯车里的人，但金杯确实是警方布控在那里的，而且车里的人看清了张翼。他们不认识张翼，却认识张翼坐的捷达，那天运货来仓库就有这辆捷达。他们立即把情况汇报给了上级，得到的指示是继续观察。没多久，二爷就派人过来了，金杯不得不撤离。等他们再回去，仓库已经大门紧闭。听完他们对在金杯车后撒尿的人的描述，舒秦立马想到了张翼，再想到张翼的“前科”，他断定自己被出卖了。然后他被队长叫过去一顿痛骂，一下子从功臣降到了罪人。
“重吗？我要是心再狠点，你丫现在已经是废人了！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有多惨，我现在别说进刑警队，还能不能当警察都不知道！”
张翼慢慢缓了过来，却躺在雪地里不想动，反正是人造雪也不冷。他还是一脸笑容，让舒秦特别想给他一拳。“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你们已经掌握了杨总的关系网，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重新回到你们的控制中。货还在仓库里，他们一定会再交易。而且我还没有暴露，所以你依然会留在刑警队里。”
舒秦冷笑一声：“你觉得警方还会信任你？”
“他们也许不会，但你会，我是你唯一的一张牌，你没得选择。”
舒秦抬腿给了张翼屁股一脚：“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吃定我的样子。”
张翼惨叫一声，还是笑容不改：“如果还不解气，你可以再踢我几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没完全解气的舒秦却没法再动手了，困惑地问：“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行动？”
“我也不想，我已经找到了秋水穿越来的地方，我需要杨总的人力和财力支持。只要找到那里，我保证，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吗？”
“当然。你可以怀疑我疯了，可是杨总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也疯了吗？而且不止杨总，还有一个做走私生意的金四爷，他比我更早发现。”
“你是说西城那个金四爷？”
“是的，你们不会也盯上他了吧？”
“我们早盯上了，但他们最近没有什么动作。你是说，他们也要去找那个地方？”
“他们都以为那里有座金殿，杨总更是形容成第九大奇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更一劳永逸的吗？”
“真的有金殿吗？”
张翼耸耸肩：“maybe yes，maybe no。”
舒秦陷入了沉思，过了会说：“杨总和金四爷本来就不对付，在利益面前更是不可能相让，他们凑一块还不得打起来？”
“在没有找到金殿之前不会，但找到之后，不用想，肯定是你死我活。所以，动身之后我就会通知你，并随时提供情报，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箭双雕。毫无疑问，你又将成为最大功臣。”
“不对，我怎么感觉又被你算计了，你是在利用我们帮你清场吧？”
“怎么是算计呢，这是双赢。”
“说得好听，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张翼收敛起笑容，肃然道：“你要相信我，那天的事我真是没办法。你是北京人，就算暂时进不了刑警队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可是我不一样，我没有学历，没有资本，一辈子只能混迹在社会底层。刚到北京的时候我被中介骗去黑保安公司，没有工资不说，还得被迫给他们监守自盗望风。好不容易逃了出去，身无分文，只能去饭店后厨打杂，累死累活不说，还被几个回族人欺负。再后来去了工地搬砖，又去工厂做工，可是无论去到哪里，我只能做最低贱的事情，付出再大的努力也只能拿最微薄的工资，被老板压榨被同事欺负，永远看不到未来。就说最近的，你不是没见过我在中科院被当精神病赶出来。真的，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失去，我这辈子就完了！”
舒秦叹了口气：“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如果你再出幺蛾子我也救不了你，警方会把你作为杨总的同党处理，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把心放肚子里吧，等找到那里，没有你们清场，我也脱不了身。”
舒秦点点头，还想说什么，远远传来小梅的声音：“张翼，你怎么了？”舒秦忙戴上帽子往远处滑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张翼又笑了，还是躺着不动。舒秦那一撞确实让他有种骨头散架的感觉，不过并无大碍，毕竟穿着厚厚的滑雪服。就算真受点伤那也是值得的，只有再次取得舒秦的信任，他的计划才能完美收官。
小梅很快滑到了张翼面前：“喂，你怎么躺下了？刚才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把我撞倒就跑了。”
“什么？撞了人就跑，我去把他抓回来！”小梅的爆脾气上来了，挥动滑雪杆就要去追。
张翼吓得连忙抓住她的裤子：“算了，是我挡了人家的道，而且只是碰了一下，一点事也没有。”
“那你怎么躺着不动？”
“累了啊，我都摔了一天了。”
小梅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带你过来是非常英明的，不然到了东北你肯定寸步难行。”
从滑雪场回来，张翼就躺到了床上。本只想缓解一下四肢的酸痛，结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无数家新闻媒体聚集在秋水穿越的地方，他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面对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他娓娓道来发现这里的经过。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舒秦带着阿香向他走来。阿香一袭白衣，高贵得像冬天的公主，轻柔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将她映衬得更加温婉动人。张翼再也无心演讲，朝自己世界的中心飞奔而去。可是雪地太厚，他跳下演讲台就感觉陷进了泥潭，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什么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何况阿香已经近在咫尺。舒秦脸上突然露出邪恶的笑容，拉起阿香转身就跑，雪在他们面前仿若无物，他们跑得飞快。张翼奋起直追，雪却越下越大，越来越厚。很快他的腰都被埋在了雪里，再也迈不动半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舒秦带着阿香离自己越来越远，而阿香连头都没回。雪渐渐漫过了他的头顶，世界陷入了黑暗……
“张翼，醒醒，杨总电话。”大发连叫了几声都没能叫醒张翼，不得不给了他一巴掌。
张翼总算睁开了眼睛，却没有从悲伤的梦里挣脱出来，但刺耳的手机铃声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杨总亲自打电话过来，一定有事！他赶紧按下了接听键：“不好意思杨总，刚睡着了。”
“我刚得到消息，金四爷今天带着人出发了。”杨总的语气明显有些着急。
“我们有人跟着吗？”
“没有。”
“杨总不用着急，他们的行进路线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可以先派人盯着他们，然后大部队再跟上。”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该买的都买了，那边的向导也预订好了，随时可以进山。”
“很好。计划来不及看了，可以在路上再讨论。我现在和小马商量人选，你们也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
“好的，我马上准备。”张翼挂上电话，兴奋地来了个鲤鱼打挺，却不小心一头撞在天花板上，差点把石膏板撞穿。巨大的声响吓了大发和老郭一跳，他却不顾剧痛，大声喊道：“大发，郭师傅，赶紧收拾东西吧，明天出发！”
大发白了他一眼：“明天才出发，现在急个毛啊。”
张翼也不介意，大发当然不会明白“出发”对他意味着什么。老郭明白，只是等这一刻太久，激动也不那么强烈了。兴奋之后，额头的疼痛一下子放大了，张翼走到镜子前一看，还肿得挺厉害。他把毛巾打湿敷在头上，冰冷顿时缓解了疼痛。想到刚才的梦，他突然涌起给阿香打电话的冲动，这是他一直没勇气做的事。现在不一样了，虽然离成功还有艰辛的一步，但曙光已现，他感觉有了资本有了底气。他不知道阿香的手机号，宿舍的电话倒一直记着，想罢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好一会电话才接通，他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您好，请帮我找一下阿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甜的女声：“阿香？你打错了吧？”
张翼又看了下号码：“没错，我找阿香。”
女声不耐烦了：“我们这没有这个人，你打错了。”
“你们这是艺术学院吗？”
“是啊，但真没你说的那个人，可能她已经搬走了吧。”
搬走了？搬到校外去了吗？还是……张翼心神不宁地瞎猜起来，电话那头变成忙音也没发觉。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梦，都说梦与现实相反，舒秦根本不认识阿香，更不可能拐走阿香。尤其是阿香远去的背影，如此决绝，为什么？为什么她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最后被雪淹没更是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让他冷静下来。明天就要出发了，必须把计划再仔仔细细过一遍，找出可能出错的环节。只要计划完成，还怕见不到阿香？
第二天早餐还没吃完，小马就跑过来通知到公司集合。于是张翼他们抓紧喝完豆浆，拎着大包小包赶到公司。杨总等在公司门口，面前站了一排彪形大汉，王蒙山也在其中，这应该就是杨总的精锐了，传说中的“十二金刚”。相比之下，张翼他们无疑是老弱病残了。
两辆金杯在门口停下来，前面一辆车车窗降了下来，小梅探出头喊道：“姐夫，我们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于是杨总大手一挥，所有人依次上了两辆金杯，张翼他们和杨总上了一辆车。
路上，张翼和老郭把计划向杨总做了详尽的阐述。杨总只是点点头，毕竟这次行动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料，有计划只是显得保险一点。由于金四爷已经先走一步，采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策略会省掉很多麻烦。至于和金四爷碰面之后的冲突，张翼就不用管了，杨总他们肯定是不会空手过去的，到时候他只要躲起来看热闹就行了。
快要上飞机的时候，张翼给舒秦发了条短信：出去旅游几天，勿念。连杨总都已经出动，自然不会有人再监控他的手机，保险起见，他还是用了纸条上的暗语。舒秦只要查一下航空公司的购票信息就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完全不用担心舒秦会跟不上。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和窗外的美景让他对最后的冲刺充满了信心，脸上也显出了笑意。
飞机没有延误也没有晚点，几个小时后顺利降落在漠河机场。
下飞机后，小马就带着几个小弟先行离开了。剩下的人先下榻到预订的酒店，然后老郭带着张翼、大发和小梅出去采购。虽然老郭已经十年没来过，但毕竟待过一段时间，比张翼他们熟悉多了。现在是十一月，漠河白天的气温已经在零下了，好在没什么风，换上防风防雨的加厚羽绒服，倒也不觉得冷。由于雪橇是景区人民的生活工具，他们转了一圈并没有人买卖，张翼不得不先约见向导。
向导叫刘壮，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蓄着厚厚的胡子，体型彪悍，不过相貌憨厚，一看就是那种靠得住的人。张翼感觉很值，请个向导还相当于请了个保镖。更值的是，刘壮家祖辈就是靠打猎采药为生，狗和雪橇一应俱全，象征性的加点钱就搞定了。一切谈妥后，张翼又给刘壮加了点钱，让他做好准备，接到电话随时出发。
回到酒店，小马一行还没回来，杨总正在餐厅吃饭，于是他们直奔餐厅。从早晨到现在，舟车劳顿，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饭吃到一半，小马匆匆跑了过来，俯身在杨总耳边低语了一阵。有什么话是不能当众说的？张翼知道一定是黑市交易，俄罗斯很多军火都是通过东北边境流进大陆的。和金四爷最后的火拼不可能空手，买武器自然是杨总的头等大事。看杨总点头的表情，张翼知道，一切顺利。
小马说完之后就坐下开吃，杨总则看向张翼：“已经找到了金老四的下落，他们在租车，应该是准备进山了。”
“那我们的人还跟着吗？”
“跟着，金老四根本不知道我们盯上了他，一路都毫无防备。”
“这样最好，我们跟他们保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差就可以了。”
“去胭脂沟的车租好了吗？”
“租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等小马他们吃好饭就集合。”
吃好饭，张翼给刘壮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好，一会过去找他，然后回到房间收东西。其实行李就换衣服的时候打开了一下，别的都没有动过。大发说难得住回这么好的酒店，屁股都没到床上挨一下就走了，浪费钱啊。张翼早知道酒店只是过渡，安慰说，等哥发了，让你住个够。大发这才依依不舍地拎着大包小包走出房间。
想到即将进山，张翼决定再给阿香打个电话。万一昨天那个人不认识阿香呢？他一边走一边拨通了阿香宿舍电话，可惜直到走进大堂电话都没有人接，也许都去上课了。他只能作罢，因为杨总已经等在大堂。
去胭脂沟的大巴车停在酒店门口，清点好人数后，杨总带头上了大巴车。车先到郊区接上刘壮，然后加速直奔金沟林场，也就是胭脂沟。本来小梅说租个小型客车就够了，张翼坚持租大巴。到了刘壮家，小梅服了，那两个雪橇和一群雪橇犬，租辆卡车都不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