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张翼开始发问：“纳兰秋水是你什么人？”
“这个只有我爷爷知道，但他死了。”
“书是你爷爷交给你的？”
“不是，我爷爷死的那会还没我呢。是我爸在爷爷房间的床底下挖出来的，箱子里除了书还有几件黄金玉器，都被我们卖掉了，这簪子是最后一样。”
“那个人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在路上看到他们贴的寻物启事，然后给他打了电话。当天他就带了一帮人到我家里，拿走了你少的那部分，还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形容一下那个人的样子。”
卖书人回想了一下：“那人很高，有点瘦，戴着金框眼镜，穿的是大褂布鞋。头发是往后梳的，像《赌王》里的周润发那样。国字脸，眼睛不是很大，眉毛很粗，对了，他左边眉头上有颗痣，长毛的痣——”
“是西城金四爷。”小马哥手下打断了他的话，“我在杨总饭店见过一次，他和杨总也有合作，但是杨总最大的竞争对手。”
张翼没想到那个神秘人一下子就被扒出来了，也没想到他的实力居然和杨总旗鼓相当，看来想找回《秋水亭志》几乎不可能了。但他不死心：“箱子里除了那部书和古董，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肯定没有了，箱子我都卖掉了。”
“那你爷爷有没有留下别东西，笔记本之类的？”
“那肯定没有，就算有也在他死的时候烧掉了。”
“这部书在你手上那么久，你就从来没看过？”
“看了一点，实在看不懂就放弃了。”
“那《秋水亭志》呢？别说你一点也没看。”
“也看了一点，你想想，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静下心来看书？《金瓶梅》都看不下去。”
“别打岔。既然你看了一点，那就把那一点说给我听，别说不记得，给我闭上眼睛仔细地想，一点也别遗漏。什么时候说到我想要的信息，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走。”
卖书人不解，无奈地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过了一会说：“我真的就看了前面一点，那什么秋水说是去找什么东西，遇到了地震，然后看到了一座黄金铸造的神殿，然后就昏迷了。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周围是茫茫林海。对了，她说看到天上有一条巨龙，张牙舞爪上下翻腾。她觉得这是灾难降临的征兆，就按着相反的方向往前走。她用木头做了个滑雪板，为了防止迷路，还用刀在树上做了记号。大概在深山老林里穿行了七八天，她遇到了一个叫纳兰性德的人。然后她发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故乡。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先跟着纳兰性德。再后来就是到了京城，学习语言和文字，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实在没兴趣往下看了。”
张翼不再发问，默默思考了一会，对小梅说：“你手上有多少钱？”
小梅看了下包：“走得急，就四五百。”
“给他三百吧。”
卖书人一下子急了：“刚刚不是说有几万吗？”
小梅一下怒了：“那是你主动找我们，现在是我们找到了你，给你钱就不错了，就这么多，爱要不要！”说着拿出三百扔到卖书人面前。
店门一开，卖书人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大发还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让他走了？”小梅也是：“好歹我们去他家一趟，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呢。”
张翼不以为然：“这种败家子是藏不住东西的。”
小梅撅起了嘴：“那我们这三百块岂不是打水漂了？”
张翼笑了笑：“恰恰相反，这三百很值。首先，我们知道了金四爷；其次，在他刚刚讲的内容里，已经指出了我们要找的地方，而且秋水做的记号说不定还能找到，这样我们就有了参照。”
“有吗？”小梅望着屋顶想了想，“秋水见到纳兰性德的地方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况他也没提到梭龙啊——”她还想说什么，见张翼使了个眼色，才发现有外人在，忙转移话题：“算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翼想了想：“我们去找杨总。”
从古玩店出来，四人上了捷达。上车后小梅就开始打杨总电话，连打三次都是关机。张翼说打给小马，找到他也等于是找到杨总。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小马也关机。小梅说杨总一般不在公司就在酒店，他们只能先去酒店看看。
酒店负责人说杨总吃过午饭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扑了个空。眼看天就要黑了，张翼有点急了。杨总一定在准备交易，警方也在准备行动。时间紧迫，是坐以待毙还是孤注一掷，必须做出选择了。想起下午和舒秦在德胜门的会面，想起他感激的眼神，张翼有点于心不忍。可是他又马上想到了阿香，那是他的梦想，一切都要为此让路！
小梅也急了：“怎么办，总不能在这等我姐夫回来吧？”
张翼则看向小马的跟班：“你一定知道对吧？”
小马手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仓库在哪你总知道吧，找到仓库就能找到杨总。”
“什么仓库？”
张翼看他支支吾吾的表情更加肯定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可是杨总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去仓库。”
“这不是非常时期吗，我们现在有重要情况要向杨总汇报，他不会怪罪你的。”
小马手下纠结了一下，总算点了头。
出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仓库在郊区，下班高峰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出了城区，小马手下就在张翼地催促下加快了车速。一小时后，捷达驶入了狭窄颠簸的乡间小路。张翼没想到仓库居然在昌平的乡村，又远又偏，难怪一直没被发现。昌平给张翼的印象并不好，有一回查暂住证，他忘带了，直接给抓起来送到了昌平，要不是大发及时送来，他就被送上火车遣回原籍了。
车在进入小路的时候张翼立即警觉起来，瞪大了眼睛观察路边的“可疑”车辆。路过一辆金杯时，张翼突然喊道：“停车。”
“最多两百米就到了。”小马手下不解，却还是把车停了下来。张翼也不解释，走下车，绕到金杯后面，然后解下裤子对着墙角撒尿。尿完之后，他故意往金杯里看了看，虽然明知道贴过膜的车窗是看不到里面的。
仓库是个砖瓦厂，从堆积的砖瓦来看，应该是在正常运营。看来这也是杨总投资的，专为走私做掩护。车刚到门口就有个保安冲了过来，张翼仔细一看，居然是王蒙山，原来是到这里来站岗了。王蒙山更诧异：“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翼走下车：“我有重要情况汇报，杨总呢？”
“谁跟你说杨总在这里？”
“难道不在吗？”
“当然不在，杨总从不来这里。”
张翼想想也是，杨总也害怕被盯上，只要不来这里，仓库就不会暴露。“小马哥呢，他也不在吗？”
“他是杨总的贴身保镖，自然跟着杨总了。”
“那你们怎么联系。”
“打电话啊。”
张翼立刻明白了，杨总他们现在用的是备用电话，难怪这么关键的时候关机。这也忒小心了，要不是自己无意中听到那个电话，恐怕警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网。讽刺的是，他现在要破坏自己的成果。“你马上联系杨总，说我有要事。”
“小王，他们是什么人？”声音从厂房传来，是一个穿着黑色太极服的中年人，和杨总有几分相像，就是瘦了点。他站在厂门口，手上把玩着两个核桃，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王蒙山连忙跑了过去：“二爷，他们也是杨总的人。刚跟我说话的是杨总请来找那个的，现在有重要情况汇报，联系不上杨总才找到这来的。”
张翼他们也跟着走过去。小梅已经轻声告诉张翼，这个二爷是杨总的亲弟弟。二爷自然知道王蒙山说的那个是什么，面无表情的看向张翼：“什么重要情况这么急？”
“我们已经确定了位置，也知道了比我们先走一步的那个人的身份，所以现在必须要告诉杨总。”
“有人比我们先走一步？”
“是的，所以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杨总。”
二爷这才慢条斯理拿出手机，打完电话后对张翼说：“他在镇上的宏源饭店，你们现在可以过去。”
“谢谢二爷。我们走吧。”张翼带着他们往外走，刚了两步，回头说：“二爷，我刚在村头看到一辆金杯车，里面有好几个雷子。”
二爷脸色一僵：“雷子？你说的是真的？”
“我正好尿急，以为车里没人，就在车后面解决了。刚尿完就听到车里有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别人偷情，就趴窗上看了一眼，谁知里面居然坐着几个雷子。”
“还看到了什么？”
“我吓都吓死了，哪敢多看。”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张翼还没转身，二爷就着急忙慌的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不用想也知道打给谁。这是他在路上想出的办法，吓吓他们，反正他们也无法验证，以他们的谨慎，肯定会推迟交易。这样既不会打乱警方的部署，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想到这，他嘴角露出了微笑，时间，终于有时间了。
小马手下不熟悉路，兜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宏源饭店。小马已经等在饭店门口，车一停他便说：“杨总只见小张，你们就等在车里。”
小梅顿时怒目圆睁：“我也不能进去吗？”
小马这才发现小梅也在车里：“杨总不知道你也在，如果知道的话——”
“我不管，我要进去！”小梅打断他的话，跳下车直接走进酒店。
小马没办法，连忙追上去：“等等，我带路。”
真是一物降一物，张翼笑着跟了上去。
杨总在一个空包间里等着他们，面无表情地抽着烟。小梅一见到杨总就撒娇说：“姐夫，为了找到你，我们足足跑了半个北京城。”
看到小梅杨总确实有点意外，不过马上露出了笑容：“累坏了吧，晚饭吃了没有？”
“从下午去见那个卖书人，一直跑到现在，哪有时间吃啊。”
杨总对小马使了个眼色，小马会意：“我这就让他们炒几个菜送过来。”
等小马离开，张翼说：“杨总，我觉得您应该马上派人打探一下金四爷的行踪。”
“金四爷？是他先得到了《秋水亭志》？”
张翼点点头：“我相信以他的条件应该已经确定了金殿的大概位置，而且最近一定会行动。”
杨总想了想：“他应该在三月份就得到了《秋水亭志》，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秋水亭志》并没有说金殿的位置，因为当时秋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遇见纳兰性德后才知道在中国东北。要确定位置自然要花时间，也就错过最佳时间。”
“什么叫最佳时间。”
“每年10月到次年的3月是观赏北极光的最佳时间。”
杨总糊涂了：“这和北极光有什么关系？”
“是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小梅的胃口从下午吊到现在，早就急不可耐了。
张翼还是不紧不慢地说：“下午我让卖书人回忆了一下《秋水亭志》的内容，他说秋水苏醒后看到天上有一条巨龙，张牙舞爪上下翻腾。一开始我认为是秋水的幻觉，但她能在这种环境下制作滑雪板，在树上做记号并能辨别方向，说明她是非常清醒的。然后我想到了查纳兰行军路线时关于雅克萨的一些资料，里面提到了漠河。这漠河是中国的最北点，是中国境内唯一能看到北极光的地方。”
小梅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秋水看到的巨龙，其实是北极光？”
“是的，中国古代的很多神话故事都是来源于天象。比如《山海经》里就有极光的记载，说北方有个神仙，人面蛇身，赤色，身长千里，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名字叫触龙。”
“我明白了，既然只有漠河能看到极光，那金殿的位置就确定了。可是在你之前划定的范围里，并没有漠河啊。”
“这是我的失误，因为我完全没想到秋水会做滑雪板，滑雪和走路的速度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也就是说，她这七八天走的距离远远不止两百公里。”
“那不会要出国吧？俄罗斯也能看到极光。”
“不至于，你想想，仅漠河到嫩江流域就八百公里左右，这么远的距离，对当时的秋水来说，应该是体力的极限了。再加上这一路上都是荒无人烟，我猜秋水应该是一直穿梭在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里，所以金殿在俄罗斯的可能性不大，应该就在漠河附近。另外，在漠河附近有个叫胭脂沟的地方，是淘金圣地。据说从清末发现至今已经一百多年，沙土都被筛淘了几十遍，至今仍可淘到黄金。”
“你是说这里的黄金可能是金殿流失的？”
“以前光看资料发现不了什么，现在想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到底是不是，只有找到金殿才知道。”
“可是你为什么断定那个人会现在行动呢？”
“因为1682年，纳兰性德就是在十月遇到了秋水。阴历的十月也就是公历的十一月左右，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也会选择在同样的时间，沿着古人的足迹，去寻找神秘的金殿，无疑会事半功倍。当然，主要是再往后拖黑龙江的温度会更低，不太适合野外活动。”
在张翼和小梅的一问一答中，杨总理清了头绪，赞许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这样，金四爷那边我会去打探，从明天开始，你着手准备寻找金殿的相关事宜。小梅，你配合小张，需要什么就买什么。”
小梅兴奋得连连点头。
张翼要考虑的却更多：“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除了买装备，你必须做出一个详尽的计划，对可能会遇到的突发情况，必须准备好应对之策。只要计划可行，我们立即出发。”
“没问题，我会抓紧时间做出来。”
杨总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件事注意保密，除了公司高层的几个人，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
“您放心，就是小梅也是刚刚才知道。”
杨总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走了。你去叫你兄弟进来一起吃吧，账小马会处理，吃完了早点回去。”
张翼起身把杨总送出了包间，然后去叫大发他们，回身的时候他看到杨总的车往他们来的方向驶去。那是去仓库的方向，以杨总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性格，现在去仓库肯定是去了解情况。张翼长出了口气，今晚的交易肯定不会进行了。
回到公司，张翼正式成了寻找“第九奇迹”的负责人，小梅也成了他的助手，兼监视者。捷达成了他的专属用车，王蒙山也成了他的专用司机。他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至少在表面上。最让他痛快的是消费，那些昂贵的户外用品，以前只能远观，现在却可以尽情地购买，而且绝对是真货。有些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只要他能编个理由，小梅也都毫不犹豫的付钱了。比如徕卡的数码相机，他的理由是万一遇到东北虎，拍个照留念也不错。小梅马上认同，就算没拍到虎，拍熊拍狼拍人也是不错的。对她来说，探险只是一场浪漫的旅程。如果杨总听到她的话，一定会后悔让她陪同，明显小姨子已经和这个外人沆瀣一气了。最让张翼满意的是一块多功能户外电子表，好几千，花杨总的钱都让他觉得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