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心头一凛，电话一定是小马打的，看来今天晚上有动作。值夜的说东西都是打好包的，自然不是客厅里那些他刚刚熟悉的东西，那就只剩下中间一直关着门的房间了。里面到底是些什么？要不要通知舒秦？张翼纠结地回到自己房间，老郭正站在窗口抽烟发呆。不用问，肯定是看到不能理解的内容，吹吹风冷静冷静。当初他也这样，怀疑自己全部家当买了一部假书，整宿整宿的失眠。如果老郭年轻个二十岁，他真的会忍不住全盘拖出，可惜这不可能。
老郭听到关门的声音，扔掉快烧到手的烟头：“你回来了，走，陪我出去喝两杯。”
“好的。”张翼正求之不得，只有离开这里他才能把刚刚得到的情报传出去。
还是那家饭店，还是那几样菜。张翼还没把在小梅那获得的进展汇报完，老郭已经喝完了半瓶小二。张翼能够理解，人生落魄到这种地步，没有酒精的麻醉真的是度日如年。在北京郁郁不得志的这些年，他也每晚都要喝点酒才能入睡，只是没老郭喝的这么凶。
酒过三巡，张翼借口买烟走出了饭店。旁边就有家小商店，他没有进去，而是去了马路对面的小超市。三步一回头，这样能有效察觉是否被跟踪。尽管他觉得和老郭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被监视，还是严格执行着舒秦地嘱咐。选了包中南海点八，他拿起公用电话快速按下了舒秦的手机号码。
舒秦很快接了电话，用很陌生的语气说：“你好，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想问下你吃饭没有，如果没有可以过来一起，就在小区门口，你上次来过的。”
“好的，我一会过来。”
张翼挂断了电话，本来他打算直接在公用电话里汇报，但超市里人有点多，他不敢冒这个险。付好钱，他快步走回了饭店。短短几分钟，老郭杯里的酒又快见底了。他一边拆烟敬给老郭，一边解释道：“听说小商店里假烟多，想了想还是超市里买的保险。”老郭并没疑心什么，接过烟点火抽起来。
十分钟后，舒秦来到饭店，径直走向卫生间。张翼给老郭倒上酒，摸了摸肚子：“啤酒就这点不好，喝多了胀，不行，我得去放点水。”说完又给老郭递上一支烟，才往卫生间走去。
小饭店就一个卫生间，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听完情报，舒秦满意地点点头：“你小子还真是有做特工的潜质，打个电话都能被你偷听到。”
“这是巧合也是必然，那家伙为了观察我的动静，房间的门一直都不关，却只顾聊天玩游戏，讲话声音还那么大，我想听不到都不行。”
“表现不错，而且很谨慎，知道有些事情公用电话里也不能说。”
“不容易，终于听到您老人家的夸奖了。”
“少贫，只要你表现好，到时候肯定会为你请功。”
“那你们今晚就行动吗？”
“负责监控的小组会过来。你今天在公司有没有发现别的动静？”
“我只能待在一楼，不过我看到杨总的车下午一直停在外面，说明他也一直待在公司，和往常一样。小马给值夜人打电话的时候是傍晚，电话里也没有交代其他的事情，说明以往他们也是这么操作的。我估计今晚应该只是转移货物，并不会交易。我觉得电话里提到的仓库一定是他们交易的最后一个环节，最后交易的货一定从那里发出去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交易的地点。”
“的确有可能，这个仓库也是我们唯一没有掌握的地点，所以你的情报有助于我们打开突破口。好了，你赶紧回去了。”
“等等。”
“我知道，你要撒尿。”
“不是，地震局那边你有消息了吗？”
舒秦摇摇头，纠结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一会去问问我同学，看她能不能抽空去趟。明天你去图书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回复。”
“务必要让他去，杨总只给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必须给他交代。”
“知道了，明天电联。”
“好，你现在可以出去了，我要尿尿。”
舒秦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苦笑着走出了卫生间。张翼并没有撒尿，看到窗台上铁盒里有熏香燃尽的白灰，他用餐巾纸包了一点。回到桌上，张翼发现两瓶小二已经见底了，老郭又叫了一瓶小二一盘猪头肉。酒后的老郭话很多，拉着张翼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反正没事，张翼也爱听，还能增长很多古玩和历史方面的知识。
回到101，老郭倒头就睡。张翼不想睡却不得不睡，小马他们行动之前一定会进来查看，他可不想出任何纰漏。好在酒精的催眠效果不错，不一会，小房间里就鼾声雷动，此起彼伏。
太阳升起得越来越晚，张翼的生物钟没有因此而改变。不管多晚睡，六点左右他总会准时醒来。老郭还在睡，他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走到客厅，大房间里的鼾声隐约可闻。客厅里很黑，他不敢开灯，只能借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好在这点光已足够看清中间房间门口混乱的足迹，昨天睡之前他特意在门口撒了一层淡淡的白灰，为的是确认货物是不是从这个房间出去。既然货从这里出去了，舒秦那边一定会有发现。
吃过早饭，张翼跟小马申请去图书馆。在公司门口等了一个小时，王蒙山才出现，看他血红的眼睛就知道他昨晚忙到很晚。张翼忙递上一支烟：“不好意思兄弟，打扰你睡觉了。”
王蒙山倒没啥情绪，打着哈欠接过烟：“没事。那么多书你们怎么那么快就看完了？”
“应该说是翻完了，毕竟是研究同一个人，很多内容都是重复的。你昨晚不会酒吧里泡到天亮吧？看你眼睛红的。”
王蒙山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好的命，昨天去跟车了，快天亮才回来。”
“这么辛苦啊，早知道下午叫你了。”
“没关系，不过你今天得多借点，明天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张翼故作惊讶：“你不做了吗？”
“不是，仓库需要人手，我得去帮几天忙。”
张翼不再多问，庆幸昨天就把消息汇报给了舒秦。早高峰已过，车一路畅通无阻。王蒙山最不愿去的就是图书馆，把车停好，放倒椅子直接开睡。这自然是张翼最想看到的，他可以在图书馆随心所欲地待一上午。
趁着管理员处理归还的图书，张翼拨通了舒秦的电话。舒秦似乎在睡觉，语气里充满了疲惫：“你记一个电话，她应该已经到地震局了。”
张翼赶紧拿出手机按出了舒秦报出的手机号码，感觉他要挂电话，忙说：“我刚得到消息，王蒙山要去仓库帮忙，两到三天他们应该就会交易。”
“知道了，仓库那边都已经布控好了。这几天比较关键，有什么新发现，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放心吧，我会时刻关注的。”
挂断电话，张翼马上按手机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响一声就接通了。
“你好，是张翼吗？我是颜丹，舒秦的同学。”
张翼没想到是个女的，但很快就想起了在潞河商场帮他们找到疤爷的女警察，也想起了电话里略带幽怨的声音。这种声音背后通常都是有故事的，他们肯定不仅仅是同学关系，张翼不能问，也没时间深想，直入主题：“你好，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1670到1685年间的地震记录。”
“可以，我现在已经在地震局了。查到的信息怎么给你？”
“放在门卫，我中午去拿。”
“好的，谢谢你。”
张翼愣住了，谢谢不是应该自己说么？正要反问，颜丹已经挂了电话。这肯定不是口误，毫无疑问，她是感谢自己让舒秦进入了刑警队。那她是以什么立场来感谢自己，舒秦的女朋友？舒秦的态度显然是否定的。还是因为她喜欢舒秦？或是舒秦没能进入刑警队与她有关？这一定是个复杂的故事，他决定等计划完成后问问舒秦。他不是个八卦的人，但颜丹幽怨的声音让他生出同命相怜的惋惜，如果能撮合他们，也不失功德一件。
耗到快中午的时候，张翼带着书走到停车场。王蒙山还在呼呼大睡，如果不是要赶去地震局，张翼真不忍心叫醒他。
几个小时的酣睡，王蒙山精神好多了，发动汽车直奔地震局。拿资料很顺利，张翼只报了自己的名字，上次阻挡他的门卫就把一个文件夹给了他，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张翼本想回去吃饭，但王蒙山早餐没吃，实在饿的不行了，直接把车停在了一家面馆门口。
回到京韵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按照通县到德胜门的距离，张翼估计大发应该快到了，决定先不回101。小梅对张翼的态度已经360度大转弯，以前除了不屑一顾就是冷嘲热讽，现在一见到他就喜笑颜开，热情地把他迎到吧台后面，然后汇报最新的进展。纳兰性德的活动范围已经整理完了，张翼正好把文件夹扔给她：“再帮我把这个整理一下。”
小梅打开一看，有十几张A4纸：“这么多？”
“其实没多少，把地震时间、地点、强度和范围提取出来，估计也就两张纸。”
小梅点点头，开始翻看，越看越震惊：“天啊，想不到古代发生过这么多地震，太惨了。”
张翼没有回话，因为他看到了正在门口张望的大发。把大发迎进来，张翼直接带他上了三楼。两个马仔蹲在办公室门口玩PSP，见有人来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张翼懒得理他们，直接敲响了办公室门。开门的是小马，也不请示，直接让他们进了办公室。
杨总正在逗笼子里的鹩哥，瞟了一眼跟在张翼身后的大发，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的反应让张翼瞬间知道舒秦并不是危言耸听，杨总配给他的手机被监听了，他们知道大发会来。他不得不庆幸，昨天忍住了没用手机直接给舒秦打电话。“杨总，他是我的发小，叫大发。当时是他和我一起在地坛买了《秋水亭杂记》，他见过那个卖书人。”
杨总放下鸟食，打量了一下大发。大发被杨总的眼神看得有点紧张，不过他一脸的老实相让杨总的目光很快变得柔和起来。“你是想让他去找卖书人？”
“是的，我们已经划定了卖书人的居住范围，一会等小梅的朋友来了就可以画出卖书人的画像，再让大发去找，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可以，我再让小马派个人，让他们一起去。”
“那太好了，谢谢杨总。”虽然没料到杨总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但答应是必然的事。既然他们监听了他，自然也调查过大发。像大发这样一个肤色黝黑，庄稼汉子似的老实人，绝不会有什么背景。加派一个人手，自然也保证了监视和控制。
本来到这里来大发就忐忑不安，出了杨总办公室更是心神不宁。走到二楼的时候忙拉住张翼小声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只要完成好我交代给你的事，保证你平安无事，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吧？”
“相信我，等找到那个人，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大发只好住嘴，擦了擦手心的汗。
两点左右，小梅的朋友才姗姗来迟。一个很有气质的女生，白色高领毛衣加一条棕色的长裙，长发直接落在了背着的画板上。张翼看得有点愣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阿香。小梅把朋友迎进来，轻轻踢了张翼一脚：“瞧你那色眯眯样，看到美女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张翼尴尬地笑了笑，看到她的脸后，他的心也立刻收了回来，那张脸除了气质之外也再无特点，更无法和阿香相提并论。“不好意思，难得见到艺术家，自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真没发现你嘴还挺甜。她是我小学同学，叫曲颖，我们也是一条胡同里长大的。”
“曲颖，好名字，和你的人一样文艺。”张翼说着伸出了手，曲颖显然没有小梅那么外向，红着脸和他握了握手。
寒暄过后，曲颖走到休息区解下画板：“事先声明，我虽然是学美术的，但毕竟不是刑侦专业，画得比较慢也可能不那么像。”“没关系，你尽力就行了。”小梅说着在她身边坐下来。
张翼拿出夹在黑皮笔记本里的一张白纸递给曲颖，上面用铅笔画了一个人的素描，并在一旁注明一些没能画出来的样貌特征。
小梅又惊讶又生气：“原来你会画画啊，那还让我请什么人？”
“别急啊，我只是以前跟一个人学过点皮毛，跟专业的比差远了。为了让曲颖有个直观的印象，我就斗胆先画了个大概。”
曲颖点点头说：“画得还不错，有你这个做基础，确实比只用语言形容强多了。”小梅只好作罢：“那我们开始吧。”
一个小时后，张翼在一大堆素描中挑出了一张最接近的。毕竟不是照片，素描能做到的就是突出特点，追求神似。然后是扫描复印，机器在杨总办公室，张翼不得不再去三楼。到二楼的时候他发现走廊的灯亮着，小马和两个马仔在走廊上闲聊。毫无疑问，杨总在二楼。“小马哥，我想用下复印机，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小马不耐烦地瞪了张翼一眼，还没开口，一个浑厚地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让小张进来吧。”小马只得忍着气把张翼带进了二楼，这个从第一次来就觉得神秘的房间。
张翼一直以为，这个房间是存放公司机密文件或是举行秘密会议的地方。走进房间的刹那，他就失望了。整个二楼就这一个房间，灯光有点暗，并不影响视线。房间四周摆着各种存放古董的架子和柜子，里面除了常见的古董，还有青铜器和刀剑。正中间孤零零摆着一套红木桌椅，杨总正坐在主位把玩着一个珐琅彩的鼻烟壶。
张翼感叹道：“杨总，我感觉像走进了博物馆。”
这句话让杨总很是受用，轻轻将鼻烟壶放回到精美的匣子里，然后抬手扫了一下四周：“小张，你看看我这些收藏是真是假。”
“实话实话，我根本不懂古玩，看不出真假。不过以杨总的眼光和实力，这些东西肯定都是真的。而且杨总单独用个房间来收藏，这些珍品想必也是杨总所珍爱的。”
“那你猜猜，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张翼不自觉地摸了摸刚长长的胡子，再次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古董，为难地说：“猜不出来，我想我穷尽一生赚的钱可能都买不到一件。”
“不错，如果是打工，十辈子都不够！但你现在跟了我，有些在你来说犹如天方夜谭的事，现在都可能变成现实。”
“我知道，只要我尽心尽力，不辜负您的期望，您一定不会亏待我。”
“知道就好。今天老郭跟我说，有人抢先得到了《秋水亭志》，你怎么看？”
“这是郭师傅分析出来的，我认为是真的。所以我才要加快找到卖书人，只有找到卖书人我们才知道那个人的信息，然后进行评估。”
“没有《秋水亭志》，我们还能找到金殿吗？”
“能。您也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两手准备，即便没有《秋水亭志》，根据已经获得的信息，我想今晚我就能划出秋水见到金殿的大概范围。”
“看来你很有把握，那我就再给你添点动力，只要帮我找到金殿，除了之前答应你的条件，这里收藏的所有古董，你可以随便挑。”
“多谢杨总。”张翼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嗤之以鼻，真找到金殿，这点小恩小惠算什么？就算什么都没有他也会拼尽全力，这本就是他的计划。话说回来，如果真有金殿，天知道杨总会不会卸磨杀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