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见多识广,再怎么商海沉浮,这个世上可从没有人能看见灵石后是这样一副嫌弃的表情。李源算这次算是又得以大开眼界。
素问清喊声渐消,看着李源那目瞪口呆的模样,显得有气无力的说道:“灵石很值钱!很有用!可是我们村子用不上啊。我知道你故意要价灵石有九层是为了那个丫头,但是你觉得那丫头会收下吗?”说着话,他转手便把那城主令像垃圾一样扔给李源,“都换成物资吧,不用一次换完,慢慢来……话说,这价格未免太高了吧?”
李源呆呆接过城主令,脸上略显一些愧色。直到素问清话头一转,他也是有气无力地回道:“那只越夜兔,如果是源宝楼去卖就是这个价。”
这话素问清一听就心知肚明,李源这是真的在白白给他打工,并且还非常尽心尽力。
“那么一大堆东西,你就算运来得早也还要费些功夫,来家里喝点东西呗,顺道给那丫头讲些奇闻异事?”不等回答,素问清一把拉着李源,快步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匿星城声名赫赫,其中的野庄流村更是一绝。所谓野庄流村,就是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至此的人所形成的村庄,又因为匿星城实在难以接收那么多人,这些村庄就像流浪的野兽一般聚在匿星城周围。
没村,就是这样的一个野庄流村,同时也是素问清兄妹所在的村子。
此时村里灯火通明,更是有一堆极大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篝火照亮着许许多多的人,更是照亮着许许多多的车马,也照亮着那些源源不断被搬出来的麻袋木箱。
“咦?怎么不是收纳袋?我的要价应该是足以使用收纳袋来交易的啊?”素问清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奇怪。
“掌柜不在,我又是当场就直接拍板先拿楼里的东西送来……所以就只能这样了。”李源解释得有些卑微。
“没事,这样才有气氛嘛?一个袋子就完事了,收起来总感觉不到份量。”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素问清笑着宽慰一番。
李源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十颗下品灵石,这小子那是理都不理,然而这一车车物资看着繁多,实际价格却只是一颗下品灵石的十分之一罢了。他自然也将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在眼里,除去那些商人的计算,他听着素问清的话也有了些赞同。
没村,一个在野庄流村里也是极其低微的存在,这样的村子就算在某个夜里突然没了也不会令人惊讶,更是不会有人在意这么一个野庄流村的存亡。
看着人来人往,其中却多是些老人妇孺,就这样的一个村子,属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天道之下,万物皆可证道,物竞天择之下,世道大太平是有,小乱世更是不绝。
这么一个村子,随便来一些猛兽也难以抵挡,更不用说妖兽魔兽之类的……
大概是因为他吧?
李源心想着。似乎又犯了那个老毛病,这个他换成她,似乎才更加合理。
“十块灵石,按季节换物,其中利息和物价自行折换,源宝楼李源……接下了!”
素问清看着恢复以往的李源笑了笑,不再看周遭一眼,拉着李源直接往住处奔去。
还隔着老远,就见自己住处竟是不虚那篝火之势,通透的火光照耀下,素问凛似乎正大声说着什么,只是那声音被嘈杂冲得破碎……
“小姐……”
“小姐……”
“小姐……”
……
纷扰中,就只有这三个字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看着李源眉头紧皱正一脸担心,素问清却是开始绕道。直至来到那火光,那人群的背面,他才带着李源悄悄进到屋子之中。
一个破草房,真是随便一拨就是一个入口,似乎除了遮风挡雨就再无其他作用。
屋内,一点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一直担忧着素问凛,却又被素问清的绕道所困惑的李源瞬间被吸引,这是他十分熟悉的声响,循声望去……
烛光下,一个女娃娃坐在床上,一张小桌上有笔墨纸砚还有那熟悉的算盘……这女孩约莫着十二三岁的样子。
两人突然地闯入竟是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屋子里噼里啪啦,屋外头更是人声鼎沸。
素问清视若无睹一般,拉着李源来到一块破烂的门板前。门板上大洞没有,小洞小缝不少,他熟练的找到一处便凑上去向外看着。
李源见状,直到耳中再次传来素问凛的声音,他这才急忙学着素问清的样子也找了一处缝隙向外看去。
屋外的声音依旧纷乱嘈杂,只是话语都不再破碎,让人听得清楚。
这一大批物资的到来,对于任何野庄流村都会掀起一顿混乱。
只是一切都不太符合李源的猜想……
没有人来询问,更没有人来索求……所有人似乎只是在担忧着那个不断解释的小丫头。担心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担心她是不是要离开这个村子……
门外的人络绎不绝,于是素问凛面对着重复的问题却不重复的人,只能重复着相同的回答。
李源收起目光一瞥,正见素问清看得开心,笑得更开心。
野庄流村,李源太了解了,所以他和素问凛十分亲近却从没问过她是哪个野庄流村出来,因为所有野庄流村基本都是一个样子。
素问凛时常会拿些东西和他换物资。他初时也以为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补贴家用,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他却发现这个丫头的所得其实已然不低,但他却从没在素问凛身上看见任何变化。
永远是那身粗布麻衣,永远是那副村里的土娃娃样子,永远还是一个长得娇俏的村里土娃娃。
他问过土娃娃。土娃娃说家里人多,于是他便不再细问,这是他作为商人的本能。
有一次,店里来了个名士。恰巧那一次,土娃娃拿着一只小兽来换东西,名士见了便私下和掌柜谈笑说是哪个小姐化妆来体验生活,因为这位小姐的七窍与根骨绝佳。
待他如子的掌柜之后也和他说起并且让他好好抓住机会,他是嘴上说着一定,心里却坚信着土娃娃就是土娃娃,这也是他作为商人的判断。
这次因为一只越夜兔,他给人白白打工却是十分尽心尽力。因为他知道,就算土娃娃的家里人再多,这一次也足以脱离野庄流村。
这一次交易足以让这个土娃娃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家小姐,这也是他作为一个长辈对于喜爱的小辈所能做的事情,这和商人毫无关系。
身后的算盘声终了,对此十分敏感的李源立马回头,只见那个女娃正执笔极飞……
“算好了?这个冬天够吗?”素问清还是看得静静有味,头都没动一下。
“物资够一千两百三十八人,我们有一千五百四十二人。”女孩奋笔疾书,声音平淡如水,说着话同样是头都没动一下。
素问清一听,这才站起身子,走到奋笔疾书的女娃面前,同样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同样开口说道:“源宝楼大伙计李源,以后收支不稳了,可以找他。”
“你知道的,你这种做法再多都不会够,源宝楼掌柜都不够。”平淡的声音,停下的笔锋,更是有一张纸在小桌上被推向李源的方向。
“谁知道这么一个灵气充沛的世道,还能因为吃穿温饱发愁!”素问清不服气。
李源听得莫名其妙,却也是快步上前拿起明显是给他的纸张,只见上面是一些过冬的物资,所有物资的数量都极其精确的标注着,精确得令混迹商海多年的李源都毛骨悚然起来,更毛骨悚然的是那最后标注出来,精准到一个铜板的价钱。
一眼,只是一眼,李源仿佛看见自己那六十多岁的老掌柜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靠!蔡公子还说要给我大米的!忘了拿了!”素问清惊呼起来。
李源轻轻咳嗽一声,借机平复自己的心情,十分老练地说道:“蔡公子的大米已经入了源宝楼的账,随时需要可以随时提取。”
“那还好!你看,蔡公子家的那匹马,每天三袋大米,能养活多少人了!”素问清庆幸着,却又开始据理力争。
李源在一边听得不是个滋味。蔡公子的马可不是普通的马,不普通的马自然吃的也不是普通的大米,那是灵米,需要将大米倒入聚灵阵承受灵力的洗礼,大多时候都是一袋袋大米都化作虚无,最终能出来的灵米都是靠着数量去堆砌起来的。
然而那匹马是乌啼踏雪,更是蔡公子世代供奉的灵兽之后,蔡公子的名头可不止是家世,更是因为这乌啼踏雪配上灵变诀,可以使得蔡公子的实力暴增。
女娃恍若未闻,抬头看向李源,平淡问道:“我能在你那支多少?”
“十块下品灵石,按季换需,利息物价自行相抵。”李源瞬间又成那个老辣的商人。
女娃一听,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便又回归平静,嘀咕道:“难怪外面那么乱呢?”
“十块下品灵石和三袋灵米,都是另算的。”李源稍稍解释一句,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张,“外面是一千两百三十八人的物资。”
女娃一听,伸手从怀中逃出一本小册子,接着又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根小毛笔,十分认真地记下。
素问清一把坐在女娃边上,将女娃粗鲁地挤到一边,弯腰低头从床底拿出一个酒坛,女娃见状早早将桌上的纸都收了起来,身形显得摇摇欲坠。
时刻注意着女娃的李源,发现女娃只有上身在努力行动着。有那么一瞬,烛光之下,小桌的下面,似乎只有一双腿,那是素问清的双腿。
天道求圆满而损有余补不足,方今修道,秉先天七窍,凭后天根骨,方可证道。这是世间最普通的启蒙书中的话语。
“李叔,来喝着。”素问清置备妥当后招呼着,转头朝女娃,“你要喝啥?”
女娃双手撑着身子这才艰难挪开一个位置,当听到素问清问话,双眼冒光回道:“蜂蜜茶!”
“天天就喜欢甜的。”素问清嘀咕着起身,直接推门而出。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没一会,素问凛笑嘻嘻地提着一个热壶走进来,素问清则是拿着两个竹筒。
女娃早早趁机收拾小桌,还十分有礼貌地给李源先斟上一碗酒……
茶香和酒香混合着,说不出的古怪,两个女孩正喝着那个奇怪的蜂蜜茶说着悄悄话,看着的确很甜。
可那个清秀女娃的下身却空空如也,裙摆之下只有一小截大腿……
七窍闭塞之人,身体残缺之人,一个人数极多却尽是老幼妇孺的野庄流村。
两个女孩甜甜地喝着不知所谓的蜂蜜茶。
臭小子喝着一杯温水。
李源仰头喝下一口酒,熟悉的劲道,最喜欢的口感,这酒还是那时候土娃娃拿来的一小竹筒谢礼。
那时他惊为天物,爱极却也没有再向土娃娃提及。
今时又再一次喝到,惊讶他的是这么一群奇怪的娃娃,是这么一个奇怪的野庄流村,他还是没有多话,只是一口一口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