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至宋府门前,周大海便停下了牛车。
宋府门前,一片喧嚣,护卫们正往返搬着东西朝着马车走,几个穿着青布衣的丫鬟拎着包裹站在三辆马车边,抬手去掀车帘子。
“宋姑娘”周大海示意叶倾槐走下牛车。
叶倾槐不答,眼睛只直勾勾的盯着宋府门前那辆马车。
她倒不曾想过宋翰那般实诚的人也会说谎话。
宋家在京都颇有盛名,这名声不仅来源于宋国公宋毅,更来源于宋国公夫人,钱宁。
宋悦灵的母亲钱宁出生在商贾之家钱家,自小被钱家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
钱家不是官家,钱宁自然也不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样样只学了个模样子。
不学琴棋书画,钱宁生为女子,自也不必学会管家。
钱家也不拘着钱宁养成官家千金那般温柔体贴的性子,学为人处事八面玲珑的做派。钱宁便养成了天真活泼,直言不讳的性子,更将钱家的奢靡之风学了个十成十。
及至钱宁年至十五,得罪的官家千金不在少数。
好在钱家虽无权无势,可财委实不少,钱家地位低下,接触的达官贵人自然也达不到惹来杀生之祸的坎儿。
因而钱家生意如常,倒也没遇上什么被踩场子的事。
只不过,钱宁性格直爽,将门当户对的人家得罪了一遭,自然就无人上门求娶。
及至钱宁十六岁,仍待字闺中。钱老爷整日愁眉苦脸,媒婆请了一遭又一遭,却没有一个成的。
钱老爷没法,待要放弃,恰逢那一年准城大旱,百姓颗粒无收。
恒帝便下旨赠灾,生为皇商,钱家自然只能打头捐银捐物。
名声倒开始好了不少。
到准城灾情缓解,恒帝论功行赏,钱老爷倒也没敢要求什么,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钱宁就这样嫁给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宋家嫡子宋毅。
商贾之女嫁入官家,自然也应学了官家的规矩。
但宋家却没有强求。
钱宁便越发我行我素。
出行必要用出嫁时恒帝赏赐的汗血宝马拉车,车壁上必会挂京都最流行的车坠,车外一定要六个侍卫开路,六个婢女相随。
摆足架势。
偏偏汗血宝马是恒帝赏的,车坠是钱家商铺供应的,侍卫婢女是宋家本就有的,且闹得沸沸扬扬,折子上了一遍又一遍,恒帝也不吭一声,久而久之,百姓们便也习以为常,也只能无事冷嘲热讽几句罢了。
纵然钱宁听见了,也不过是置之不理。
宋悦灵曾对她说过,钱宁的任性,是不分场合的,她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去委屈自己,降低了规格,故而,若是有要紧的事,宋毅是不敢带她同行的。
但宋翰当年与她说过,他与父母住在过乡野一阵,景色极好,乃至后来因他爹升迁不得不回到京都,他也时不时想回去看看。
那时她颇为信任宋翰,自然也信他所说的话。
如今看来,倒也是她极傻了。
也是,彼时她认识宋翰不过十三稚龄,短短三年,宋翰便从刑部司巡一路升到正六品通判,又怎么可能是那种胸无城府之人。
只怕从见面之时,他便处处提防了。
晓得宋府只宋翰一人,叶倾槐更为安心。
她扶着车把,脚缓缓落地。
松了手,她慢慢朝前走“哥哥”。
她的喉咙发涩,知晓自己现在吐字喑哑难明,怕宋翰听不清,便只好大声喊出这两个字。
一众丫鬟护卫便都朝她看了过来。
秦明将手中捧着的砚台丢至后头的秦阳手里,往前走了几步,手往腰间挂着的剑柄上一放,呵斥道“姑娘,留步”
极是防备的姿势,叶倾槐便止了步子。但话却停“哥哥”
“哥哥?”听清叶倾槐的话,秦明的眉头一皱,有些疑惑不解。
他自然是没有妹妹的,秦家就生了他和他弟两个,这声哥哥他自然当不起。
这姑娘显然是来认亲的,他细想了想,正待开口询问。
秦阳极有眼色的凑了上来,细语道“大哥,不会是小姐吧”
小姐?
秦明摇了摇头,他晓得公子是有个妹妹在的,但那位嫡小姐自幼就被送到了庄子上,他们自然无缘得见。
可便是小姐,也不可能偷溜出了庄子,恰好来到这穷乡僻野。
虽然知晓是不大可能的事。
但秦明想了想,仍是对着秦阳小声说了句“去禀告少爷一声。”
“是”秦阳快速应了一声,捧着砚台就往正门前的马车走。
凌牙立在车旁,手按在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朝着他招了招手。
车帘掀起,宋翰温声问道“何事”
秦阳快速将事情低述一遍。
“哦?”竟有人胆大到冒了悦灵的名号么。
宋翰低低的笑出了声。
也不再问,立时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