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恍若有道电光闪过。
一瞬之间,叶倾槐便想起严婉初到叶府时的小心翼翼,以及三天两头出府,路过告示栏边无意般的探视。
又想起她的养父,初到叶府,本应将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却偏偏要将自己弄了个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
恍若惊雷炸响,她震惊的睁大了眼,身子也不禁微晃。
好在她是低着头的,周大海便看不见她此时脸上的慌乱之色。
下颌内的肉被咬的深疼,舌尖染上浓重的腥气。
叶倾槐慢慢的平定下来,抬起头看他。
她心知她心生的想法太过骇然,可若周大海确如她所想,是朝廷的钦犯,也怪不得他有着那样的好武艺,当年明明能为周家博出一个好出路来,却偏偏直接拒绝了。
亦怪不得严婉明明有那般好的医术,当年淮阳世子几次三番求见,为弟求医,她却第一次生生拂了周倾羽的请求,生生在雪地里僵站着一宿,特意染了风寒,避而不见。
气氛像是忽然凝结了。
耳边清晰的传来自胸腔发出的剧烈心跳声。
扑通,扑通……
叶倾槐擦了擦眼泪,“我与母亲商量好今日在宋府见面,可路上遇到贼人,卓侍卫受了重伤,为躲避贼人,迫不得已将我藏于破庙之下,如今也不知是否到了宋府。”
前世她被周大海捡了安置于周家,失了记忆,在周倾羽未归家前,也算是度过了一年的好日子。
那一年里,周大海对她也算慈爱,也并不曾提了任何搬迁的打算,只是打着她需要静养的原由,不怎么让她出去外边走动。
想来,那人派来追杀她的人,的确是被护着她的芊素拦下了。
想起芊素,叶倾槐目光微黯。
也不知此生,能否再与芊素见一面。
她眼中的哀伤真真切切,周大海难得犹豫起来。
倒不是在意眼前女孩的死活。
若只是几个贼人,不是官府之人,他倒不必下手杀人。
以免那姓卓的家卫回了宋府,徒惹了事端。
他回头看向躺在床上格外安静的严婉。
神色渐渐回缓。
若是婉儿在,定然也是不赞同自己杀人的。
她一向是极善良的女子。
虽说少了一个能让婉儿康复的机会。
但前几日他遮了面目特意出去了一趟,听说那姓赵的老头即将闭目,想来再过些日子,那张官榜必然会撤下来,他也不必再这般躲藏,再带上婉儿去寻那逆女,相必也是可行的。
周大海扭头冷冷的看着叶倾槐。“宋姑娘倒是聪明。”
眼神虽冷,但语气却渐渐平淡“我救了姑娘,也是难得的缘分,便好人做到底,送姑娘回宋府,如何?”
“多谢大叔”叶倾槐听出他的试探之意,坦然应下。
宋悦灵自小便体弱多病被宋家放养在宋家的外庄内,直至十三岁才被送回宋家,宋家下人自然并不多见。
而今日又是宋家定了的搬迁之日,运气好的话她便能直接遇上宋翰,以他的性格,她能报出宋悦灵的名字,纵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会特意留下她询问一番。
若运气不好,遇不上宋翰,以她对宋家的了解,这等疑事,门前的小厮自不敢自行定夺,必然层层上报,因而,她依然能被引进内府留下。
思及此,她便是半点也不怕的。
因着仍存的几丝狐疑,周大海问了话,便刻意留心她的反应,见她应的干脆。
他心中的狐疑渐浅,倒也不再耽搁,示意叶倾槐走出院子。
叶倾槐抬起脚,缓步朝外走。
因着腿脚无力的原因,她走得颇为吃力,好在门槛本就近在眼前,她扶着边沿,倒也不至于拖拉到引起周大海的注目。
她就着门边靠着,看周大海轻手轻脚的把门合上。
眸色微暗。
“大叔,你家可有牛车?”她咬了咬牙,脸色微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才开口道。
周大海轻督了她一眼。
这才像是想起她受过伤一般,眯了眯眼。
“我腿脚无力,若无牛车,怕是会拖累大叔。”
叶倾槐压低了声音,状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等着”周大海想起破庙里那几摊干涸的血,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丢下两字,便抬脚往外走。
“谢谢大叔”叶倾槐目送他远去,直至望不见人影,方倚在墙上,慢慢吐出一口气。
若是顺利进了宋府,她与周家此生,因是再无交集的了。
这样也好,只要周家不再来招惹她,她这一生,也不必再给自己徒添敌人和烦恼。
这个念头不过刚过,叶倾槐便听见了几声“哞哞”声,抬眼望去,便见逛脚处极快的出现了一只背套着绳索的牛。
紧接着是轱辘轱辘的滚动声,不多时,车便停在她的面前。
“宋姑娘,上车吧”周大海坐在牛车上,砍也不看她,只从嘴边冒出这二字,怡然不动。
叶倾槐见他并无想扶自己的意思。
也并不开口。
只慢慢超前走着。
好在周大海虽不帮她,但周家门前是平地,牛车离她倒也不过几步之遥。
叶倾槐走到车前,将手撑至车边,忍着痛,慢慢抬脚踩了上去。
勉力上了车,她已是几近力竭。
汗珠从额边慢慢滚落。
她无声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将背部置于牛车边,她方才安心慢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