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眉头聚拢成川字型,少年揉去她眉间皱纹,轻声在她耳边笑了笑,声音低沉“希望,你我不会有再见面的时候。”语罢,他转身,正好看见一旁侧着身子明显在偷听的药老震惊的表情。
少年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眼神微微眯起。
听到他说的话的药老好不容易收起的震惊之色在看见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时再次显露,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在看见他眼中的警告之意后硬生生憋了回去,盯着他,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喃喃自语“这买卖亏大了。”
他知道自家少主说一不二的性格,要早知道他打算再不相见,他就应该死活不救这个臭丫头才是。现在人救回来了,他正自我安慰的想着臭丫头身份神秘,说不定是什么大人物,将来也好利用救命之恩索要些什么东西,却连这个算盘都被打散了。
“还不走”见他一副被雷劈了还回不了神的表情,少年笑眯眯的看着他,脸色冷漠。
“这就来,这就来”药老慌慌忙忙收拾起地上的包裹,嘟囔一声“咱们把她丢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早知道还不如不去救她呢。”
“那不把她放在这里,带回去?”少年停下脚步,征询一般开口。
“不了不了”他就是随口说说而已,药老连连摇头“我可不想捡个麻烦回去”
他们过的,可是刀光剑影的生活,这臭丫头若是跟着被抱回去,没准没过几天就挂了。
“就是那邪荆草”实在是可惜了。
眼见药老还对此事念念不忘,少年斜督了他一眼“云霄山庄仍有一棵”
这斜荆草虽是世间奇宝,可也不是仅存一棵。
“可云霄山庄比天绝山庄还要难闯”那可是武林世家林家的地盘,若是外人随意闯入,可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药老,怕了?”少年淡然一笑“咱们哪一天不是在过亡命生涯呢?”
明明是极苦的话,少年却说得极为云淡风轻。
药老在一旁看着,不禁就红了眼眶。
半年前那个无拘无束的少主,在这半年的逃亡生涯中迅速的成长起来,褪去先前的天真幼稚,变得冷酷无情。
现如今,却连先前被追杀的无措慌乱,以及被背叛的惶恐绝望,都已然全线消去。
“谁怕了”药老重重哼了一声“林轻风那个老匹夫还欠我二两药银钱没还呢,咱们这就向他要利息去,整天风餐露宿的,能赚一点是一点”他抬起袖子,擦去自己眼角泛起的酸意。拍了拍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白佑的肩“傻小子,没看见你师父是老人家,骨头都脆了吗?还不快帮忙收拾东西,赶快出发”
“是,师父”白佑慌忙点头,去抢他手上的包裹。“师父,我来抗”
“算你小子有良心,比咱们家冷面少主好多了,懂得尊老爱幼,瞧少主,就知道支使我”药老顺手将手中的包裹放开,状似不满。
“是是是,师父说的对”听惯了的话,白佑也不当真,只挂着一脸的笑意。“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谁是刀子嘴豆腐心啊?傻小子,你瞎说什么屁话。”药老不满的边走边拍他的头。
“师父啊”白佑将包裹背在背上,揭穿他先前的话“师父若是不想救她的话,少主可强迫不了你”
“我那就是被少主强迫了”药老老脸一红,“不然谁要救一个没付钱的人啊,你师父我穷着呢。”
热闹的气氛,使得少年眉眼间的寒冰褪去不少。
他浅浅一笑,回头往地上望了一眼,决然离去。
叶倾槐,望你我在没有再相见的时候,因我必然对你手下留情,望你我有再相见的时候,那时,彼此都已摆脱那将死之命。
喋喋不休的念叨声渐渐远去,叶倾槐脸上环绕的死气一点点被驱散,身上的灼热褪去,她猛的睁开了一双杏眼。
“楚凛御”居然是他。
居然是他!
她张嘴狂笑着,眼泪沿着快速脸颊滑落,眼皮子一沉,再次昏睡了过去。
梦里是虚幻而又深沉的黑海。
她溺在水里,犹如濒临死亡的人,捉不到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
耳边是流水哗啦啦的响声,明明该是悄无声息,在那一刻,却变得无比清晰。
过往的一生,随着清脆的流水声形成一串悲歌,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头痛欲裂。
无数的脚步声夹杂在一起,嘈杂错乱,她的思绪一点一点被牵引着,最后脑海中自然而然形成那段令人胆颤心惊的对话
“阿硕,她说的是真的吗?”
“答案你不是早知道了吗,连自小疼你的娘都想杀死你,倾儿,你又怎么能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真心爱你呢”
那段话如同魔咒一般,围成一个金圈绕着她的脑海循环旋转,她的泪悄然落了下来。
“倾儿醒醒,倾儿醒醒。”似是有人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动作轻缓。耳边是温柔的叫唤声,亲切熟悉,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眷恋之意。
“逃,快逃”尚未睁眼,她垂在两边的手已然紧紧攥起。“逃,快逃”
耳边回响的,是状若癫狂的笑声,她的眉头高高拧起,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正对上一双如火一般灼热的眼睛“你是谁?”她下意识的开口,双拳却在那一刻紧握,变成了极高的防备状态。
“倾儿,你怎么了?我是你娘啊”来人一愣,转头看去旁边站着的男子“大海,你过来看看,孩子不知怎么了,不记得我了。”
“我看看”穿着简劣的男子一双利目里似有暗光一闪,将手中的背摞往地上一放,缓步向她走来。
“你快些”来人催促着,眉头紧皱,眼里是化不开的愁云。
“就来”男子蹲至叶倾槐身前,双手附上她的额头“烧好了啊”他似是疑惑不解,眼中的寒意寸寸消去,挤出一个笑脸,试探着问“倾儿,你还记得爹爹吗?”
自然是记得的。叶倾槐抿紧了唇,想起前世这对刚开始对她爱护有加的‘爹娘’,她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挣扎。
她握紧双唇,想起前世的事,恨意便不由上涌,那丝挣扎最终慢慢消去。
她记得的,怎么会不记得呢?她一生的悲剧,从他们始,从他们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