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少年皱紧眉头,吐出了舌头,错意地说了这句久违的话。
很苦么,其实人生也很苦,不是么?
他本应该习惯了才是,不再觉得苦,不再觉得痛,也不会感觉到快乐,什么都没感觉了,什么都麻木了。
但没想到还是会说出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话来,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跟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说了一些毫无防备的话。
就像自愿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的野兽,又像一个手上沾满血的小孩。
敏感而又脆弱,但却杀人无数。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女孩说,“我爸爸告诉我的,药要是不苦的话,那是治不好病的。”
“是这样的么?”少年皱眉,“但感觉没什么根据。”
“还要什么根据呀,”女孩叉着腰,自信满满地回答他,“我爸爸说,我现在还活着,这件事的本身就是根据,如果按常理....我本不该活这么久的。”
“所以...”少年沉默了片刻,“你早就该死了,对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女孩愣了一下,嗔怒地看着他,“哪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人,如果不是有病,谁乐意去死的啊?”
“但也有会自杀的人,”少年对上她的眼睛,“或多或少,终归是会有的。”
“那就是心智不健全,不能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的—”她含糊地‘的’了很久。
“人咯。”她轻声说。
“害怕孤独,害怕痛苦...想要借死来逃避所有不想遇到的事。”
“也许,他们的本意其实不是想死,”女孩又说,“他们只是害怕孤独,想找到一个可以容纳下他们孤独的地方。”
“那你孤独么?”少年说,“一个人,住在这种孤零零的地方。”
“我才不孤单,”女孩像是不服气地哼哼,“我还有我爸爸,他只是暂时出门了而已,我们是两个人住在这里!”
“噢,原来是这样啊。”少年低头喝完碗里的药汤。
“谢谢你的药,有什么效果暂且未知,但...的确很苦。”他微微地笑。
“嗯...”女孩狐疑地看着他,手托下巴,撑在木床的边缘,盯着他的眼眉,盯着他的面庞,凝视了好久。
忽然,她笑了起来,笑嘻嘻地跟他说说,“也不赖嘛。”
“什么不赖?”少年愣了一下。
“我说,”她顿了顿,着重音地一字一句开口,“你笑的样子,也不赖嘛,是真的在笑,不是假的笑。”
“你是说外貌么?”少年问。
“嗯,应该算是,”女孩点点头,“反正看起来不像骗人,不赖。”
“哦,谢谢。”他回以真切的谢意,然后把空碗递还给她。
“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女孩吸了吸鼻子,接过递来的碗,转头就走了。
房门的布帘被她撩起而后又落下,女孩的脚步声在他的听觉里渐行渐远。
随着她的离开,这间小小的木房子一下空落了下来,娴静的月影仿佛墨迹般写落在地板上,窗外的虫鸣窸窣。
他回头看着窗外,思索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该做一些什么。
未来又该是何去何从,茫然若失,找不到方向...
烦恼,莫名的烦恼,每当孤独的时候,总是会感到烦恼。
这就是空虚么,难以逃避的空虚么?
忽然,好想念血的味道,悲伤到想要杀人,杀掉那些该死的人,吸光他们的血,最好是神师的血。
把他们的血装在瓶子里,就像是酒一样,别在腰间。
等到走不动的时候就坐下,打开瓶子,品尝他们的生命,坐看彼岸的云端升起。
这样就不会寂寞了。
...
大海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阔的、类似于仓库的大房子里。
或者说,这里就是一座仓库,用来收容人类的仓库,类似于避难所。
记忆里的画面一直延续到跳起来撞到一面奇怪的冰墙上戛然而止,再细想下去,便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似乎自己就是被那一堵冰墙撞晕了过去,然后一直昏睡到此时才醒来。
想想也很觉得奇怪,区区一堵冰墙就能将他这么堂堂的一位神师撞晕了过去?
简直是不可思议,但这个世界就是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例如神师这样一种存在,本身也代表着一种不可思议。
远处传来混乱的吵杂声,大海遏止了自己的瞎想,抬眼望去,看到原来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那里撕裂心肺地吵架。
那个女的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对你已经很失望了,当我需要你时,你不在,现在你又跑回来,说什么不好意思,说什么对不起,说什么恳请我原谅你,你觉得这样有用么,你这算什么男人?”
那个男的说,“亲爱的,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过乱了,我就算是想要去找你,也不可能找到你的...”
女人直截了当地说,“所以就先走了,把我留在那里,任由那些混帐王八蛋们踩我的后背,踢我的头发?”
她气得不轻,甚至不顾形象地喷出了龌蹉的脏话,周围的贵妇们一脸鄙夷地注视着她,但她还是不管不顾,仿佛把她们的目光全部当作是透明的空气。
虽然那玩意本来就相当于空气。
男人忙说,“宝贝,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有想过要救你的...可是...”
女人冷冷地笑,“可是什么?可是身份不允许?也对哦,您是成功商人的孩子,家里诸多的产业等着你回去继承,手下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看您的脸色吃饭,而您之所以看上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廉价的血管里流着一些贵族的血,你想要攀附上贵族的关系,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流上贵族的血液,才会看上的我...我说的没错吧?”
男人愣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又重新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亲爱的,我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是受到圣灵祝福的,又怎么会连及这种肮脏的利益关系呢?为了向你表达最为真挚的歉意,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一条好看的钻石手链么?出去以后,我们就把那间珠宝店包下来,你喜欢什么,就挑什么,请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你是想要用钱来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么?”女人还是冷笑着说。
“当然不是,”男人陪着笑脸说,“主要还是心意,亲爱的,为了你,再多的钱我也在所不惜,说到底,那些浮华的纸张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你才是无价的,我只是想借此来表明我的心意,以及证明我对你的爱也是无穷尽的。”
“噢,是这样吗,”女人掩嘴轻笑,“但可惜了。”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能麻烦您让一下么?我要去照顾我的新男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那个满脸堆笑的男人,径直地走向大海,拉起他的手。
大海满脸空白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她要做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他愣愣地发着呆,始终保持一种看戏的态度,静等着下文,可没想到还没回神来,他就已经变成了戏中之人。
他准备开口去问到底什么情况,那个女人却扑了过来,柔情万千地搂住他,用自己嘴唇堵上了他的嘴唇。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风情万种地对他说,“亲爱的,你不在,人家担心死了。”
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就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