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么?接下,或...死在这里。”男人抬起一只手指,笔挺地伸开,隔着一段微末的距离,直指向杜巴。
空气随之微震,黑色的光波犹如气泡般汇聚在他的指尖,凝缩成一点,化作一种既非钢铁又非光线的黑暗物质。
一股深邃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从那一个点里渗透出来,仿佛那是男人用手指戳穿人间界的一个孔洞,只要穿过这个微小的孔洞,就会到达阴阳相隔的幽冥鬼界。
光点渐渐地脱离了男人的指尖,漂浮在半空,忽然膨胀成一个立体的球形,诡异的黑色迷雾在球体内急速地旋转。
黑色而又透明的薄膜快速地向外扩散,如同涨起的潮水,几乎在一瞬之间就吞没了男人与少年之间的距离。
杜巴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个黑球扩张出的覆盖范围,但身体却不知为何,硬是始终挪动不了丝毫。
浑身上下的关节像是被卡死一样,无动于衷地迎向那一股瘆人的胆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漩涡般的球体不断地向前逼近,突破到眼睛的虹膜。
尔后,再进一步,完完全全地吞没了他的脸,没过他的耳根。
最后,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就像琥珀一般,被封禁在黑色的迷雾里。
咔擦一声细微的声响,球体停止了膨胀,流动的黑雾蓦然凝结,冻住了空间内的所有光线与空气,浓缩成一个大理石般光滑的黑色固体。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黑色球体,声音冷淡地开口说,“如你所愿。”
他扬起拳头,黑色的冷光覆满他的手臂,他就像是舞动巨剑的冷锋,轰隆地又挥出了一记拳击。
黑色的拳头再一次打穿了空气,猛地砸落在黑色的球体上。
“崩碎。”他用命令般的语气对着空气说。
大堂内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在震惊地凝视着那一颗凭空出现的黑球,心惊胆战地屏住了呼吸,生怕给这场超乎想象的战斗带来任何的干扰杂音。
忽然,又一声细微的咔擦声在无声之中响起,看不见的裂纹迅速蔓延在球体的表面,男人的力量肆无忌惮地沿着裂缝,涌向四面八方,黑色的晶石寸寸断裂,崩坏掉落,仿佛那个可怜的少年的灵魂残片。
又是一声咔擦,凝固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熄掉、裂开,一种...像是灵魂,又像是生命那样的东西,慢慢走向灭绝的边缘。
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占据,钢铁一样的黑暗,看不见一丝的光明,就像是沦陷在一片绝望无边的泥沼里,四处都弥散着浓浓的疲倦,浓浓的不安,似乎再怎么样的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再怎么样的不安也不过是徒劳,终究还是要沉降到泥沼的底部,在那里,孤独的,无助的,一个人死去。
身体像是...像是玻璃一样破碎,针刺般的痛意遍布全身,封闭得密不透风。
咔擦,又是一声咔擦,是要输了么?还是又要死掉了么?
常人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思么?
但你不是英雄啊,你也不是狗熊,你只是一颗路边的野草,一条没人要的废柴,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还没来得及证明什么,就要死掉了。
什么都没有完成,什么都没有实现,就要死掉了,你终究还是一条不堪大用的废柴,还没来得及燃烧,就已经腐朽了。
怎么能这样啊...
怎么怎么能这样...这样的不中用啊,甘心么?甘心就这么去死了么?怎么会甘心?怎么会就这样甘心地去死?你又不是没能力,你只是害怕,害怕触碰禁忌,害怕再一次失去自己。
但是,失去了又怎样,除去那股力量,原来的你本身就是一条废材,一条别人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的废柴。
那个大人之所以选中了你,也是因为你体内藏着这样可怖的力量,它就像是一颗宝石一样的果实,静静地悬挂在你心中的那棵树上,随时等待着你的采摘。
怎么?还不想动用它么?再不摘下来的话...可是要死了噢。
要死啦,真的要死啦,真的真的要死啦,马上就要死到临头啦,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在怕什么?
活下来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啊,就是走过去,把那颗果实摘下,吃掉,然后再把那棵树烧了...点燃...点燃你心里的一把火!
点燃...点燃你心里的一把火,那愤怒的、不甘的、绝望的...怒火,燃起来,摘下那个果子,吞了它,把它变作你的护身符,变作你的乌龟壳,烧毁所有的光明!
你大可以躲在里面,看着你的怒火是何等热烈地在这个世上燃烧!
你这个绝望的、孤独的、无能的、胆小的、孺弱的、可怜的...人!
黑色的晶石还在不停地脱落,男人目视着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缝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怔了一下,但没有迟疑,随即又扬起拳头,对着龟裂的黑球,猝不及防地又轰出了一拳。
嘭的一声巨响,大地都要被他这一拳的余波震起轰鸣,凹陷下去。
空气浮动,坚硬的黑色表面在男人这一拳之下竟如水波般地激荡,仿佛有什么震撼大地的力量在球体的中央涌出,就像某头觉醒在深海里的巨兽。
黑色的极光,犹如冲天的水柱骤然间突破黑色的海面,恍若飞蝗过境,激射过杜巴站立的地方,仿佛追赶时光般地掠过他残存的身影,撞向大堂的一堵墙面,瞬间溶解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看着那个仿佛被强酸腐蚀出来的洞口,场内的贵宾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无不担忧地望向那个男人,生怕他下一秒就朝自己打出那种致命的黑色流光。
在那样鬼神般可怖的力量下,他们这些空有万贯家财的普通人,就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就像洪流翻滚下的蚂蚁。
洞外的冷风萧瑟地闯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堂,擂台上弥散着地砖被腐蚀过后的白烟,在风的吹拂下,仿佛形成了一层接连一层的白色波浪。
模模糊糊当中,有的人竟然还能看到那道瘦削的身影仍在摇摇晃晃地站在深坑一样的地面上,就像一颗随风摇摆的野草。
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的,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死,只是曾经的风把草籽送到来脚下这片大地,让他扎下了根。
所以,他就要...就要活下去,顽强地、不甘地、愤怒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