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幕再次升起的时候,悬挂在穹顶上的水晶吊灯尽数打开,晶莹的泽光驱散各方的黑暗,洋洋洒洒地降落在大堂的四周,照亮了场内每一个人的每一张嘴脸。
随着主持人的高呼声响起,杜巴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上了擂台,面对一位体型要比他壮实上很多的成年男性,他不由地有点紧张,有点怯场。
同样巨大的阴影投映在擂台的地板上,代表交战的铃声仓促地响起,杜巴仰头看着男人坚硬的侧脸,忽然想起了那一个在高灯下追杀他的霸王。
回想起来,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事而已,却仿佛时隔经年,回首想起,那都是很遥远的从前了。
从前有一个小孩,在一片浮沉的黑暗里奔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跑,跑在一条本不该走的路段上,遇到了一些本不该遇到的人,碰到了一些本不该碰到的事,就这么浮浮沉沉,就这么不能自已。
不期盼明天的到来,不缅怀过去的流逝,作为一个人,也作为一具行走的尸体,麻木空洞地消磨着漫长的时光。
似乎内心里住着一个死小孩,永远缺乏逃离困境的勇气。
“是他。”琳开口说。
“呃,认出来了,”大海也说,“看起来,状态还挺好的。”
“他能赢么?”琳问。
“不好说,”大海喃喃地说,“但他应该不想再输了吧...”
沉重的破风声迟缓地向前推进,碾压过时与空,还没等铃声消散,男人就已经陡直地出手了。
看似钝重的一记出拳,却在顷刻之间洞灭了四处的光辉。
就像一把无锋的重剑,斩断了光线,斩断了方位,无可披靡地冲向擂台另一侧的对手,力图一击制敌,似乎是不愿在这种弱小的小喽啰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
对于每一位寿命短浅的神师而言,生命无疑是宝贵的财富,而男人来这里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赚取一点钱财。
倘若为此而消耗过多的灵魂力以及寿命,显然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所以,他上来就展露出强悍的实力,一出手,便几乎便是强而有力的一记杀招。
不仅是要震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同样也是为了震慑其余的对手,希望能够让那些家伙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如果在接下来的比赛里碰上他的话,就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省得下场难堪。
对付那些不自量力的人,杀鸡儆猴是极其有效的办法,在商言商,他不想浪费太多的生命,他只想赢下这一连串无聊的比赛,拿走一笔钱而已。
他需要那笔钱,即便不是为了自己。
压迫感,好强的压迫感,有如加强的重力磁场一般,身体瞬间锁死,不得动弹。
杜巴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他怔怔地看着刹那间冲跑过来的男人,还没意识到比赛的开始,那一记浓重的拳头便已经抵达他的身前,稳稳地轰在了他的小腹上。
炸开的劲力毫无保留地宣泄在他的体内,他还没意识到痛觉的来临,双脚似乎就已经脱离地面,仿佛定点爆发一样,轰地一声闷响之后,男人施加在杜巴身上的巨大冲击力就已经爆开了。
杜巴还是满脸的愕然,就像是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回事,这个铁块一样的大家伙便闪现到他的眼前的,将他的身体笔直地轰飞上去,砸在那幅色彩斑斓的穹顶壁画之中。
碎裂的瓷片大块大块地脱落,场内一片哗然,男人的速度早已超出了众人的想象,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这短短的一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那个少年神师被打飞到屋顶上去,整个人卡死在墙面内,垂着吊着,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没死。
更有不少的女士急忙捂住双眼,惊恐得不敢直视,生怕会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丛穹顶上噼啪地掉下来,就好像此刻深陷在穹顶上的可怜虫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滩令人作呕的血泥。
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剑客对决,利剑出鞘和入鞘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胜负往往就在落地那一个瞬间里。
剑光快闪而过,胜者使出更胜一筹的剑斩,将败者的荣耀、理想、抱负以及生命,统统的一切,一剑切断。
就在所有人以为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穹顶上忽然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
杜巴艰难地平复住紊乱的呼吸,用力地撑住壁画的瓷片,紧咬牙关,费了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才将自己的身体从那个由打击造成的坑里拔出来。
身体恢复自由的同时,约束重力下落的阻力也同样消失,他很快又作起了自由落体运动,沿着升空的那一条直线下坠,成狗吃屎状摔在男人的面前,狼狈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一条被打残了的狗。
“还要打么?”男人居高临下地问他,语气森然,透着不可置疑的威严,似乎早已料到他不会被这一拳打死。
任何一位神师的承受能力,都不是单凭外貌便能够直接判定的。
他从没有小看这个狼狈的少年。
但从前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少年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落败似乎已经注定了,就像那铁板钉钉的命运。
“再来一次,你可能会死的。”他又说,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却带有某种善意的警告。
“可能就是不一定嘛。”杜巴直起身来,擦掉嘴角的血迹。
他不卑不亢地看着男人,微笑地继续说,“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结局?”
“已经有太多的先例,我也曾警告过他们,但他们都不听,”男人说,“就像你一样,还想要反抗,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所以呢?”杜巴说,“不该做的事就不能做了么?土鸡土狗就不能飞到天上,变成凤凰和神犬了么?”
“所以他们就死了。”男人眼神平定地凝视他的眼睛,声音犹如一潭死水,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平静地讲述一系列已经发生过,无法改变,也毋庸置疑的事实。
“所以...你也认为我也一样?”杜巴还是笑,干涩地笑。
“是的。”男人说。
“但我不这么认为。”杜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