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重要么?”女孩不屑地回答,“要是非答不可的话,那就是从母亲的子宫里头来的,因为还没见过谁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说法。”
她的嘴上同样叼着一根烟,上身简单地套了一件简便的布衫,下身则穿着一条特意裁剪得极短的裤子,毫不吝啬地露出纤细光洁的大腿。
她黑黑的眼眸里深藏着厌恶,表情冷淡,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重要,”石头说,“我没见过我的母亲,生下来就是在一块石头上。”
“所以,我的名字叫...石头。”
“我没问你名字,”女孩不屑地笑,“名字叫什么,这重要么?”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就像是一朵绽放在空中的烟花,但却没有温度。
无穷尽的海风在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汹涌地奔过,女孩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冷淡的笑意,仿佛那灿烂的花色已经被海风吹到冷掉了那样。
“你们要去哪里?”大海看着徜徉在大海尽头处的风,没有来由地问了一个问题,就像是迎着风抛出了海钓的鱼线。
他得到的答案不一,女孩告诉他,说要去结婚,石头则说,他和阿阳要去打仗。
“和谁结婚?是有心宜的人么?”大海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坐在栏杆旁的少年,“为什么要去打仗,想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么?可是,听说打仗是会死人的。”
“看你的样子...”大海支吾了一阵,不合时宜地说,“十有八九会死在战场上。”
石头恼火地别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海风飒飒地进入甲板,掠过他们的脸庞,女孩噗呲一声地笑了。
她在寥寥的白烟中笑了起来,轻细的声音就像是冷掉的烟花坠落到结冰的海面,发出恰如水晶融化般的声音。
“十有八九也不算是一定啊,混蛋,”石头狡辩似地说,“不还有余下来的一二么?”
“可是,余下的一是残疾,缺胳膊断腿的,生活不能自理,”大海如实回答,“二才是可以完好地活着回来。”
“只有十分之一的概率,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挣到,”大海说,“这样的对换,不觉得划不来么?值得么?”
“你又不是我,”石头冷哼了一下,转过头,“你又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他默默地将视线重新投回栏杆之外,就像一个囚徒一样仰望着铁窗外的世界,看向黑色的大海尽头处,他沉下心,继续去臆想着大海深处的海潮。
暗自汹涌的大洋之流,循环在其间的游鱼,随波逐流,一如他的命运。
“你们好搞笑哦,”女孩含着泪笑,“因为这点事就生气咯?小孩子么?要不要哭着跑回妈妈那里去,让她给你喂奶?”
“我说了,我没有妈妈,”坐在栏杆旁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告诉她,“打小我就是个孤儿,生出来就被扔到石头上,被路过的人抱走了,给取了个名字,就叫石头。”
“我没问你名字,”女孩说,“我不在乎你是谁,你也没必要告诉我,你是谁。”
“那你呢?”大海说,“你不是快要嫁人了么?嫁了人就应该要生孩子吧?生了孩子,如果不好好教他,十有八九...也会养出一个人渣。”
“人渣就人渣,”女孩吐了一口烟,笑,“两个人渣结合在一起的产物,不就是人渣加上人渣么,还能不生出个人渣来?”
“那你...”石头看着扑涌在天边的海潮,忽然轻声说,“你不喜欢嫁人么?还是,不喜欢嫁给的那个人?”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还是笑,“一个人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一见面就要结婚,在一堆人渣的催促和陪笑之后,爬到同一张床上去,做那种事情,谁会喜欢?”
“他们啊,”大海说,“坐在二楼的那些人啊,他们应该就是应邀去参加你婚礼的吧?他们应该会喜欢。”
“对啊,因为在那种地方他们可以结识更多的人渣啊,”女孩深吸了一口烟,“人类的这个社会啊,不就是通过剥削促进生产么?唯有让人渣加上人渣,结合出更加人渣的人渣,才能带动社会的发展呐。”
“那我们呢?”石头问她,“我们去工作,去打仗,不也带动社会发展么?”
“就你?”女孩不屑地笑,“你们就是给人渣们当枪使的人!”
“说白了,就是工具一样的人,还想带动个屁的发展呢?想的也太多了吧?”
石头苦笑了一声,没有接上她的话。
但她变本加厉地继续说,如海潮一样,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你们这种人啊,我见多了,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痛恨有钱的人,说我们是人渣,是道德败类,说我们挥霍无度,抢占资源,奢侈浪费,诅咒我们生孩子烂屁股,最后不得好死。”
“我没有...”石头想要争辩一下,但女孩却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然后他就不再说什么了,总是习惯性地低头。
“是啊,我们确实是人渣,喜欢压榨别人,喜欢占用很多普通人只敢想,不敢碰的资源,”她抽着那根烟,“经常会越过道德的界限,去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
“例如看不起穷人,例如玩男人,玩女人,把他们推进火坑,看着他们为了一些卑微的东西呻吟争抢,例如为了某些巨大的利益,果断地放弃某些不必要的感情。”
“但,你们也不会去想一想,”她继续说,“如果地位互换,角色互换,你们敢保证你们绝不会去做这种事情么?”
“我们再怎么坏,不也还是人么?既然是人...”她吐了口烟,“我们大部分人的内心世界终归不是同源的,被七情六欲主导的么?我们想到的那些荒唐的事情,你们就不会想到了么?”
“想到了,就不会想着要去做么?只是区别在,有没有实现的那个条件而已。”
“沉溺于吃喝嫖赌,迷失于喜怒哀乐,这就是所谓的红尘世故,即便是那些口口声声说出了家的和尚,也不敢担保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跳脱了红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脱离欲望的诱惑,”她看着大海的眼睛,“所谓的取舍,不过是放弃一个欲望,转而去投奔另一个欲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