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能留在这里。”琳颤着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渗人的味道。
“走!快走!不能..不能留在这里!”她几乎是吼着说出这段话。
身体遏制不住地战栗,仿佛有某种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威压蓦然施加在她的灵魂上,瞬时间便攻破了她的防线。
她面露惧色,眼底深处荡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阴影,仿佛摇摇欲坠,她也说不清楚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所有的一切反应仿佛都是发自本能的,她是出自本能地畏惧眼前这个女人。
潜意识里告诉她,不要去碰那个女人,绝对不要去碰她。
那里...那一双黑红色的眼睛里面,会有她想象不到的恐怖。
下一刻,一阵仿佛平地升起的巨大旋风在她的脚下匆匆地扫过,如同无数把透明的剃刀交错在空气中,飞驰在平乏的地面上,纵横切割,顷刻间就勾刻出一座由无数条古老森奥的曲线组成的法阵。
蓄满风力的阵法一触即发,站立在她身边的男人不容分说地搂过她的腰,在风的轻吟中念叨出她从未听过的咒语。
咒语很长,他的声音庄严而高亢。
弥散着湿土气息的冷风在他口吐出的音节中狂啸,他的字词仿佛教皇的通谕,替代苍穹,朝向人间发出至高无上的命令,下达到四面八方。
湿淋淋的树叶被风卷起,形成一条条婉转游走的长龙,男人朗朗的声音随风舞动。
她错愕地睁大眼,仿佛看到一条穿越世界的长桥,正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
那条桥看起来很窄,很微弱,就像一颗不屈的小草,在填满整个世界的****中倔强地扬起头,延绵地伸向世界的另一头。
然后,他拉起她的手,大步踏上这条悠长的栈桥。
“风行者·远游。”
大海轻声念出这个久远的名称。
他的目光闪烁,看着树影下的那一张素白色的脸,那一双幻灭的眼瞳,心里微微失神,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那一座大雪飘飞的山崖。
但他没有犹豫,一把拉过身边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
斩魄刀在‘鸦’手中爆发出堪称神器的赫赫神威,怒兽般的轰鸣声炸响在黑色火海的四周,他朝向少年,横地挥出手里的斩刀。
刀锋割开空间,在灼热的火光中撕出一条裂痕,他一步越过裂缝,旋转地将刀与剑斩落少年的骨铠上。
一击命中,燃着烈火的刀刃毫不费力地割开了他的骸骨,灵魂般苍白如瀑的白色长剑随后长驱直入。
在刀锋错开的一瞬间,他凶猛地舞动剑刃,沿着被割开后的切口深入。
他瞪目凝神,口中发出震怒的咆哮,势要将这头恶鬼横腰斩断!
但即便是身体被一剑斩成了两截,这头恶鬼仍没有死,没有回到他该去的地狱里。
那过分顽强的生命力超出了正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一点一滴地支撑着他,又折磨着他,他在怒吼着,暴露在身体上的血管扭曲如蚯蚓,渐渐形成一道又一道狰狞的条纹,在熊熊的烈焰中焕发出猩红色的血光。
光芒凝聚成虚影,一尊古老宏伟的巨灵在他的呐喊中苏醒,将力量施与降下在这具热烈的躯体上,为他蒙上一层神圣的光华,他悬浮在虚影的体内,凭借意志操纵着这尊虚幻的巨灵神祇。
屠灵剑再次出动了。
‘鸦’震起双翼,面无表情地冲向了少年所在的方位,古老的巨灵同时扬起它那足以融化钢铁的高温锅炉般的拳头,与那白色的剑影相激在烈火焚烧的大海平面上。
就像泛滥的火焰洪流撞上了直流而下的冰冷瀑布,针锋相对地交击。
各不相让的攻势,惊煞鬼神的宏威,没有人从这一次对撞中占到优势。
好比两股绝对一致的力量以完全相反的方向,绝对地对冲在一起。
力量相互消抵,热火与冷水湮灭在腾腾的蒸汽里,像是生命平寂后的心跳,跳动的频率归零,被拉成一条代表死亡的直线。
又仿佛大幕落下后的人走茶凉。
巨灵与‘鸦’在同一时间后撤,继续冷漠地逼视对方,寻找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但他们对峙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旺盛的杀意在空中发酵,他们在沉默中爆发,虚影从火焰里拔出一把山冈一样的重剑。
‘鸦’再度振开黑色的双翼,刀锋反转,剑刃划空,在魅影突破气流,闪过空间的刹那,他破空而来,在无边无际的火海平面上留下两道深刻的刮痕。
他势不可挡,虚幻的双目里却始终燃烧着不可洗刷的灵魂意志,就像快船轰鸣着劈波斩浪,冲入咆哮的大海。
英勇无畏的男人屹立在船艏,手持一刀一剑,意图跃过冲天而起的大浪,一剑斩掉那头高耸入云的海底巨兽。
无尽的威压汹涌来袭,巨灵张开它那空无的大口,发出无声但又强力的吼叫。
一具又一具火焰塑造的妖魔逃脱出黑色的火海,如同坟地里复苏的尸鬼。
它们嘶吼着爬了出来,麻木地抵挡在‘鸦’与巨灵之间,作为它的傀儡,也作为它的盾牌。
局势的改变只在瞬息之间,原本两人的战斗一下发展成一个人与千军万马的对决。
胜利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颠覆性的倾斜。
但‘鸦’依旧面不改色,怒涨到极致的双翼一往无前地向着巨灵发起了冲向死亡般的追击,黑色的羽毛散落在他途径的辙痕,他的目光越发地凛然,越发地坚定。
那把白色的长剑上,在黑色火焰的灼烧中,仿佛浮露出种种早已逝去的意志。
他同样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战斗,这片火海,这些燃烧的黑色火焰,这一双古老传说中的神使特有的羽翼,还有这一把刀,这一把剑都是那些死去的同伴们...通过献祭出他们的灵魂而生成的!
“雷刀...”‘鸦’沉静地抬起手里的斩魄刀,横向挥出鸿远的一刀。
暗影般的刀光飞离刀锋的表面,疾速地驰骋在火海之上,在那人山人海般的妖鬼之潮中一路横冲,犹如一道破灭的死亡之光,将那些方才复活的妖鬼瞬间斩断。
“居合...”刀光冲出妖鬼之潮,重击在巨灵的重剑上,恍若铁杵撞向铜铸的巨钟,在铭刻下一道浅显的刀痕的同时,巨灵的身体猛地随之剧颤,无可阻挡地向后倾塌。
古老而悲悯的响声,就像是葬礼上被穿着黑衣的男人们敲响的丧钟。
在吊唁者漫长且沉重的哀悼里,钟声回响在灰暗的天空,兀自地悲鸣不止。
“十字,”‘鸦’仿佛站在丧礼的祭坛上,吟颂出激昂的呼声。
“天斩!”
他握紧手里的剑柄,‘屠灵’的剑刃由下自上地撩起。
他纵情地大吼,羽翼纷纷洒洒地错落在他背离的空中,像是秋天凋零的落叶。
他的眼睛在这一刻瞪大到了极致,眼眸深处仿佛炸裂出行星消亡后重生的光彩。
他与他的同伴对着殊途同归的命运悲呼,大吼着宣泄塞满胸腔的愤怒。
就这样,他,还有他们,就这样愤怒地,不甘地朝向整个宇宙...
挥出了死亡降临之后的最后一剑,那一剑的名字,叫作...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