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说什么?但说便是。”另一个黑袍人直截了当地说。他的声音“一目了然”,他是个历战的军人,不喜欢打外交上的马虎眼。军靴锃亮,衣角带风,戎马一生。
但说便是。像是阿伦会说的词。想到这,我开始慢慢地向后爬。我得赶紧完成我的目标了。但是,他们的对话,也确实让我深感兴趣。我一边窃听,一边慢慢地原路返回。
“……”显然,这位军官的直白打断了最初这位黑袍人的思考。他为了说服这位壮汉而制定的计划全部泡汤,他焦虑地四处张望。哦,当然,我更加注意自己的“受风面”了。我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被发现。
“我们并非没有跟进魔动机甲的研发。另外三个军团没有用上我们的作品吗?我听闻在有些地方,它比我们的魂铸武器还要畅销。”军官乘胜追击。他占据了对谈的主导权。
“……但烈火蝾螈至今没有成建制地……列装魔动装甲……”
“你只是想要我们使用你的公司的产品罢了。”
军官脱掉他的黑袍。露出其下墨绿的铠甲、蓝色的精瘦的肌肉和一双大手。复式的铠甲并不十分华丽,外行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的颇多凹陷和突起,实际上是为了强化对魔能炮和其他冲击武器的防御效果而设计的。他抓起一把铁匠锤。
然后,守卫们推着一排囚犯从侧面进入……人数,和铁毡的数目相同。
啊。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给我滚。”倒没有很强的攻击性,或者很深重的怒火。只是不容拒绝罢了。那个黑袍的家伙只能灰溜溜地走了。从后门退出。
“从前,我们可以把保险推销员烧死在火刑柱上。”旁边一个蓝皮人说。一半的烈火蝾螈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们伸手去抓一名囚犯。囚犯们面如死灰。没人反抗。万幸的是,我的朋友们不在其中。
没有什么使我的潜行更加容易的事件。铁匠们好像在进行铸造必须的一道工序。一切都按部就班。就好像上班打卡、入群划水一般,自然而熟练。
虽然每次都应该是不同的囚犯。
另外一半匠人敲击了一下铁毡。仿佛是起跑线的发令枪。犯人被按在铁砧上。
我不想看下去了。我爬起来。我现在就得退出这间房间。这时候,一半的熔炉开始慢慢倾泻。在手中没有囚犯的烈焰蝾螈又敲了一下铁毡之后,所有的熔炉都倾泻到了四十五度。铁水流下。
灵魂四处横飞。
“我听说今天抓到了一个纯洁的灵魂。”他是那个奇数。刚才穿着黑袍的这个家伙负责保持韵律。任何时候都不乱了节奏。
“没错,连长。”
“那个家伙虽然别有用心,但是也说对了不少事情。助我们建城的巨人已经覆灭。大战在即。灵魂的质量却只降不升。这是个机会。”
三次捶打之内。铁水流干。完全倒在铁砧上。
灵魂在四处横飞。半透明的、神话故事里的鬼魂。
我猛地闭眼又睁眼。没有,没有什么鬼魂。但是也没有犯人的哀嚎。他们安静地迎来终末。
没有抵抗。亦无反抗。
我永远无法理解。
我又快忘了我当年是为什么想死了。
“由我来锻造那个灵魂。我必须超越以往一切的作品。我要用它来逆转乾坤。他的灵魂是什么形状的?火语者有没有告诉你?”又一次敲打,“战锤?”又一次敲打,“大剑?”又一次敲打,“巨斧?”又一次敲打,“长刀?”又一次敲打,“戟钺?”又一次敲打,“铁弩?”又一次敲打,“火炮?”又一次敲打。
从他们拿起囚犯开始,已经整整敲打了十三次。
“大人!大人!”某人跑进房间,大声说话。他的突然出现使我“不妙的感觉”更加膨胀,我加快立刻的速度,但是还是不敢弄出很大声响。
“‘纯净灵魂’逃跑了。有三名士卒被他击昏,同时有两把小锤失窃。”虽然好像是十万紧急的状态,但是他的语气还是波澜不惊。甚至有些低平。听到这个消息的军官也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是……
“令内十分恼火,亲自前往中庭要拷打他的同伙。”听到“令内”这两个字,就连那位军官也挑了挑眉毛。但也只是挑了挑眉毛罢了。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自有分寸,不会过界的。”军官顿了顿,然后用不容置否的语气,下达命令一般回答,“对方想必灵敏过人、健步如飞吧。派出士兵搜索反而中了他下怀,容易被各个击破。叫人看住他的那两个同行者。”
两个?只有两个?还是在中庭的阿伦被排除在外了?
我几乎要撤出这间闷热的房间了。
“那么,他的灵魂到底是不是纯洁无暇……只有历经考验方可知晓。”
考验?好像一开始就是你们自说自话哦。
考验?多么傲慢的词啊。这一整座监狱都充斥着傲慢。无论是断言你不可能逃出去、连一点生气都没有的“狱友”,还是自说自话,用别人的生命来炼铁的这群爬行类……哪一种都让人很不爽。
未免有点太小看我们了。要是有袖剑的话,行不行我现在就跳下来、把短刃架在你的脖间——但是现在我手里没有袖剑。我得顾全大局。
现在去找阿伦无异于自投罗网。我得去找到夏斯艾尔和詹钱昊。我退出这间铁匠铺,重新回到“主路”上。我换了个方向重新探索,这次没过几间房间我就看到了仓库。我从上方绕开了守卫,就像我刚才一直在做的那样。然后我一跃而下,落在堆叠的箱子、瓶瓶罐罐和更多杂物之间。哦,虽然这样说,但是其实收拾地挺整齐。我不出半晌就找到了我们行李,又花了数分钟重新着装。还是斗篷在身、袖剑在手的感觉比较舒服。我把缴获的两柄战锤挂在腰间。
我在仓库了倒腾了不少时间。守卫那里没有一点动静。这些家伙好像真的是比较耿直或者说憨憨,对我来说是最好处理的那一型敌人。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却听见了脚步声。
我俯身,躲在叠成金字塔形的木箱后面。袖剑出鞘。从脚步声来判断,来者的步幅、体重……估计的身高大概是……
啊。
我直接站起来。
钱昊惊得几乎要叫起来。幸好我手快、赶紧捂住他的嘴。
我们在监狱的储物间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