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究竟是否是自杀,并不重要,反正陆承业死了,要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情。
商陆双手顿住,愣了许久。
陆谨双手拍在桌上,猛然站起身,“这二傻子,净给我惹事,还害得我这么一个大好青年,要去做那劫狱的事情。”
商陆道:“那也不过是换做了畏罪潜逃。”
陆谨冷漠道:“那也比畏罪自杀好得多。”
“那一切就成了定局。”
陆谨望着商陆,“但至少还不会死。”
商陆摇头道:“我是觉得不妥的,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妥。”
很不妥。
青云坐在陆谨身后,咬唇沉默,不论妥或者不妥,陆谨去或者不去,她都要去的。
她本来,就是陆家的丫鬟。
为陆家而生,自然,也该为陆家而死。
陆谨瞪着商陆,皱眉:“你不敢?”
他质问道:“你还是怕死?”
商陆双眼抬起,与陆谨那双星辰眸子对视,反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陆谨大声问道:“那你为何不去?”
商陆道:“我觉得不该去。”
陆谨嘴角一扯,冷笑,沉默。
两人争吵,沉默,百里霜充耳不闻,只是写完字帖,缓缓道:“你压我纸了。”
陆谨冷冷望着百里霜,“我赔不起么?”
商陆怒道:“陆谨。”
陆谨冷漠地望着商陆,抬手指向百里霜,厉声质问道:“反正若是她出事,你就不会告诉我不妥了,不是么?”
商陆说道:“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想法子救你叔叔出县衙,是该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陆谨一脚踹翻百里霜面前桌子,白纸飘起,墨水飞溅,落在百里霜衣衫,溅在她脸上。
苍白的面容,多了几滴黑色墨汁。
她面无表情,只是淡淡抬头看着陆谨。
商陆起身,一脚将陆谨踹飞,撞在门上,往后倒去,躺在院中。
青云大惊,怒而起身,一拳推出,朝商陆脑袋去。
商陆也出拳,真气轰鸣中,白纸飞舞,商陆不愿在知天命中与青云交手,但她还往前来,转身抬肘。
商陆往百里霜瞥了一眼,她还跪坐地上,只是面色淡漠。
他抬拳,手拖雷电,一拳将青云震退。
又追着一拳将青云震退出知天命。
青云飘落院中,商陆紧跟而出,抬脚踹去,身形跟上,只是街上行人不少,商陆不便收起奔雷手,站在门前,望着陆谨,沉声道:“你真的应该冷静冷静。”
陆谨嘴角溢血,抬手擦了擦,甩袖而去,冷声道:“就当我瞎了半辈子。”
商陆沉默良久,转身走入知天命中,望着散落一地笔墨纸砚,小步过去将桌子翻正,然后跑到后院取来毛巾。
百里霜仍是安静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地上那张字帖,都沾染墨汁,似乎还是有些惋惜的。
商陆捧着毛巾,轻声道:“小姐,擦把脸吧。”
百里霜接过毛巾,淡淡道:“裙子脏了。”
商陆道:“小姐,脏不脏今晚都是要洗的。”
百里霜转头,突然瞪了商陆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商陆微缩脖子,心虚问道:“小姐?”
百里霜把沾了墨汁的毛巾捂在商陆脸上,松开手,任毛巾滑落。
看着商陆面上的墨渍,她才算消了气。
但还是从地上捡笔来,翻开账本记账。
商陆默默拾起毛巾,然后收拾地上散落物件。
“小姐?”
“闭嘴。”
百里霜屈起双膝,抱着发呆。
“今晚想吃什么?”
“不饿。”
“但终归会饿的。”
“不渴。”
商陆收拾完,问道:“小姐,你不生气吗?”
百里霜冷冷道:“生气你是要赔银子?”
商陆连连摇头,“我这个月月俸都差不多被你扣完了。”
百里霜低下头,不想说话,不想和他说话。
知天命外,秦玉身后跟着许柳叶,她幸灾乐祸道:“打起来了。”
秦玉笑道:“终归不是一件事情没有成的。”
这算是,意外之喜。
许柳叶红着脸道:“师兄想要做的结果,从来不曾变过。”
秦玉摇了摇头,转身道:“走吧,我该做些别的事情了。”
许柳叶好奇问道:“做些什么别的事情?”
秦玉道:“坐山观虎斗,不是我的性子,陆承业下狱,李墨上台,论战又有诸多变化了。”
许柳叶问道:“师兄,我们真的要参加论战吗?”
秦玉点头道:“十二上宗不要面子,我们是争不过的,哪怕争到了,也不值得,既然论战是另一条路,可以争取试试。”
许柳叶似懂非懂地点头,既然是秦玉说的话,她从来不会反驳,但心中想的,是大师兄还在,为何要怕十二上宗那些嫡传?
他可是君子谢玄半个学生啊。
但又生怕秦玉心生不悦,许柳叶只字不提。
知天命内满地纸笔散落,又沾染墨汁,百里霜裙子都脏了,只得早早关了门,她抱着双膝,坐在一旁发呆。
商陆则是跪在地上,双手抓着抹布擦地,转头一看,百里霜一双白袜子脏了,又没有外人在场,索性直接脱了,摔在一旁。
低头看着洁白的脚丫子,百里霜若有所思,微微抬头,声音清冷淡漠,“看什么,擦地。”
商陆哦了一声,欲言又止,百里霜黛眉弯弯,低头不语。
商陆终究是说道:“小姐,有蚊子。”
百里霜微微抬头,“有,我还捡回来穿上吗?”
说着,百里霜心中生气,抓起旁边袜子直接甩过去,正砸在商陆脑袋上,商陆苦着脸道:“我只是提醒一声。”
百里霜轻声道:“闭嘴。”
“哦。”
商陆无奈且无辜,将百里霜袜子抓下来,刚抬起头,突然瞥到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连忙笑呵呵挪到她面前放下。
然后,继续擦地。
地板本不脏,但陆谨那一脚踹翻砚台,溅了一地墨汁,实在不好收拾,拎着一桶水在身旁,商陆手中抹布往地上擦两下,就要在水桶中浸洗一番。
没多久,一桶清水成墨水,他无奈提桶。
百里霜抱着膝盖,突然叫道:“商陆,我渴了。”
商陆放下水桶,回身问道:“小姐,你想喝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这三字特别好。
她不知道,商陆还不能不知道。
于是,商陆擦擦双手,又跑出去给她买了一碗凉茶。
百里霜捧着茶碗,望着澄澈发黑的茶水,抿了一口,还好,是甜的。
她喝完了一碗凉茶,又坐在旁边发呆。
直到日落西山,商陆才终于将一间屋子收拾完。
地上墨渍用清水擦得干净,桌面上又整齐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小物件。
难得已经动手收拾,商陆便将木架上香炉铜镜也用清水擦拭了一番。
这么收拾下来,倒是花费了两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