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商队赶着吱扭吱扭的马车停在了城门不远的早餐摊前,张罗着坐下吃早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拿手抹了一把脸,叹气道:“连着下了这许多天的雨,怕这趟会耽误时间。”
“大人喝壶热水暖暖身子,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店家从屋里走出来接话道:“看我能不能给您指条近路。”
大汉听着来了兴致,转过头说道:“衡州。”
“哎呦,那里可不好去,没了夏将军坐镇,这衡州在西蛮边上,怕是不太平咯。”店家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水壶。
络腮胡大汗身边的一个尖脸小嘴的男子说道:“不知是谁能接手这夏家军,听说夏将军家有一女,舞刀弄枪的,想必也是母老虎一个,只要能忍得,娶了她倒是个捷径……”
话音未落,这个男子突然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自己的嘴,有血从指缝里面流出来,“啪嗒”一个石子掉在了桌上,商队的人被这变故惊了一下。
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桌子旁边,马上的男子风尘仆仆,身上的蓝色锦衣衣角的祥云图案被刮烂了许多,头戴帏帽,脸遮黑纱,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死死的盯住尖脸汉子,里面的寒意生生的让他打了个寒颤。
络腮胡大汉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不知有何处得罪公子?”
马上的男子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嘶哑的声音从纱布下传出来:“夏将军是我昭地英雄,他的家眷岂是你们能侮辱的!”
说完拍马而去,商队几人面面相觑,店家从屋里出来,冷着脸说道:“小人的摊子要收了,大人吃好就上路吧。”
那个尖脸小嘴的汉子一手捂着嘴,瞪着店家,含糊不清的吼道:“里啥吗里思……”
店家冷着脸哼了一声进了屋子竟是不出来了,络腮胡大汉皱了皱眉头,呵斥道:“你少说几句!祸从口出还不懂吗!”
此时的夏府,满院素缟,一片凄凉,韩屿青和关云儿进门就看见夏婧一身孝服跪在灵柩前,面色苍白,却是岿然不动,管家看见太子前来,急忙上前赔罪:“我家小姐神思恍惚,太子万勿怪罪。”太子忙说:“不必多礼。”顿了顿,又道,“你家小姐这几日可有哭出来?食欲如何?”
管家满面愁容的摇了摇头:“小姐硬撑了这几天,我就怕她身体撑不住了。”
韩屿青看了看不远处的夏婧,身边的侍卫地上了一个黑色锦盒:“这是我从宫里拿的长白山人参,你家小姐年纪轻轻,别再伤了根本。”管家急忙双手接过,收了起来。几人走至灵堂,关云儿先行上前行礼上香,顺势跪在了夏婧一旁,轻声说道:“你我情同姐妹,我总是要陪着你的。”
夏婧低头无言,拉住了关云儿的手,无声的表示感谢,韩屿青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掀起衣袍,从容而跪,院内突然静了下来,夏婧见此脸死一变,挣扎着站了起来,上前阻止道:“太子,万万不可。”
“夏小姐,夏将军夫妇为国捐躯,保我昭地子民不受侵扰,我替昭地百姓,替我韩家跪他们与八万昭地战士,他们受得起。”说完重重的的叩了三次头,站了起来。人群中来拜祭的官员,神色各异,有几个眼神晦暗。
夏婧叩首还礼,韩屿青担忧的看着她,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惜命的很。”
忽听门外有马叫声,有人大踏步从外走来,正是城门口的蒙面男子,满面疲惫遮不住眼中的熠熠星光,目光落在夏婧的身上,夏婧与之对望,夏婧感觉这些日子飘着的身体,突然落了地,安定平稳。
走到夏婧身边,对韩屿青行了一礼,轻轻的说道:“夏婧,我回来了。”夏婧感觉身体失去了支撑,头脑一下子就模糊起来,目光怔怔的说道:“我没有爸爸妈妈了。”说完恸哭失声,韩屿青伸手却是慢了一步,万士觉上前扶住夏婧,一改往日痞痞的调子,沉声说道:“哥回来了,不怕,我先去给夏伯伯夏伯母上柱香。”
韩屿青苦笑一下,看了看空荡荡的双手,暗自伤神,能让她卸下心防的终究不是自己。
夏婧连日硬撑出来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关云儿上前扶住她,去了灵堂后面的屏风后。万水上香叩拜后,转身巡视一圈,手中拿出来一封信,开口说道:“夏将军夫妇远赴边关之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说到此处,顿了顿,“收我为义子。”夏婧听见心知这是父母未雨绸缪,怔怔的想起那些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哭声渐渐变小,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韩屿青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神色难辨,又自嘲的看看自己的手,略略的低下头,遮住了此时黯然的眼神。
“圣旨到……”忽听门外声音,院子里的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夏庚忠勇正直,宣德明恩,以身殉国,朕闻噩耗,甚为悲痛,追封为忠武将军,其夫人李桑儿追封贞安夫人,夏婧封清平郡主。钦此。”
李公公念完圣旨,看着伏在地上的夏婧说道:“清平郡主请起身吧,老奴上去给夏将军磕个头。”夏婧慢慢的站了起来,接过圣旨,低低的说了句“谢旨”。
万士觉上前对李公公行了一礼,“李总管这边请。”万水伴着他上香祭拜,将李总管送出将军府。
夏婧觉得自己似是踩在云端,起起伏伏看不真切,呆呆的看着关云儿,说道:“母亲总吵着要得个诰命,如今却是这般境地……”
韩屿青看着夏婧面色苍白,只觉得胸口那口气堵了几天不曾散去,她失了庇护,自己却无法为她撑起一片天,低头看看双手,无力的紧握,苦笑道,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着,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