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秀气娇小的丫鬟扶着那女子,笑道:“小姐,你怎么先行回来了,怎么不等老爷一同回来?”
那轻柔秀气的声音说道:“爹爹还在庙里,跟一位高僧喝茶。我嫌气闷,就先回衙了。秀儿,你是不是贪玩,和府里的丫头赌钱去了,不想我回来啊?”
不知何故,谢小峰只要一听到这女子的声音,就觉得比黄莺鸟的叫声还好听,听到耳中,心里却甜丝丝的,有种痒痒的感觉。
“小姐冤枉我,我可不依!秀儿一直在屋里乖乖地绣花呢,要是不信,就请小姐回屋去看。”
那女子噗嗤一笑,道:“好啦,瞧你这张嘴,说一句,就回十句。我说秀儿这个名字,可不大合适,该叫小辣椒才是!”
秀儿嘻嘻一笑,道:“承蒙小姐夸奖,小的愧不敢当呢。对了,小姐,今天去圆觉寺上香,可求到姻缘签了,是否红鸾星动,将有大喜呢?”
那女子嗔道:“你这丫头片子,尽瞎说,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哎哟,小姐饶命啊!”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却不移步。
谢小峰心下着急,心道:“这个丫鬟秀儿,说话啰里啰嗦,快跟小姐回屋去吧,我可快要撑不住了!”车底又没什么可着手之处,全凭他手脚在四边车架上支撑着,时间长了,可也手脚酸软。
忽然之间,一匹马似乎觉查车下有人,登时不安起来,四蹄乱动,地上灰尘冒起,谢小峰一时不备,登时呛得咳出声来。这样一来,却被车旁的人听到了。
几个仆役喝道:“是谁,快滚出来!”
谢小峰无奈,只得灰头灰脸从车底钻了出来。三四个仆役去找来棍棒,将他围在当中,便要下手。
“住手!”
众人都是一呆,停下手来。
谢小峰望着一边站着的那个秀美少女,却不禁呆了。见她眉毛细细弯弯,气质清如芷兰,妙目澄澈如泉,黄衫素裙,身影妙曼。如此清丽华贵的女子,谢小峰久居深山,又何曾见过?
他目瞪口呆,丫鬟秀儿见了,怒道:“哪来的野小子,这般无礼,来人,把他眼珠挖出来,我让他这样看我们小姐!”
那黄衫少女的脸微微一红,轻声道:“不要打他。你们问一问,他是什么人,怎么跟到咱们府里来了?”
谢小峰忙道:“我……”
秀儿却喝道:“什么你啊我啊的,这么无礼。这是太守府,你还不跪下说话?”
谢小峰一怔,要让他向一个少女下跪,可实在不大情愿。黄衫少女摇了摇头,道:“秀儿,别吓着他。”又瞟了小峰一眼,轻轻地道:“你站着说吧,不必多礼。”
谢小峰道:“多谢小姐。我……我是个孤儿,得罪了坏人,被人追杀,走投无路,这才躲在马车下面,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啦,还盼小姐恕罪。”
黄衫少女又看他一眼,见他衣着破旧,料想他言下无虚,叹道:“原来你是孤儿,唉,真是可怜。秀儿,你去拿几两银子给他,让他出去之后,不致挨饿。”
秀儿扁着嘴,颇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抝,只得去后院房中取钱。
谢小峰心念一动:“这个小姐十分和善,我若出府,还会遇上那些要杀我的坏道士。不如求她留我在府里,那些坏道士就找不到我了。”当下忽然跪了下来。
那小姐慌了,伸手想要去搀扶,脸红红地却是不敢,缩回手去,道:“你……你快起来,有话好话。”
谢小峰大喜,道:“多谢小姐收留!”
那小姐一怔,道:“我……我还没说……唉,好吧,你就留下吧。你们几个,去跟管事说一声,给他点事做。”
后面这句话,却是跟那几个仆役说的。谢小峰暗喜,又向那几人施礼。那几人既然见小姐发话了,自然遵从,便带着他去后院找管家去了。
管家是个高瘦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十分精明之人。只不过既是小姐吩咐过的,他也不便为难,当下便让谢小峰住了下来,又道:“只要进了太守府的人,都有统一的名姓,你也不能例外。官家姓丁,你也须得姓丁,嗯,暂且叫你丁宝。如果老爷不满意,又再改名好了。”
谢小峰一呆,道:“丁宝?连名字都要改么……”
管家道:“当然要改,他们几个,叫做丁富、丁贵、丁喜。你叫丁宝,也不错嘛。”
谢小峰无奈,心想进府来,本来就为了隐姓埋名,叫丁宝就丁宝吧,总比阿猫阿狗好听,当下答应了。
管家又恕恕叨叨,把府里的规矩一一告诉“丁宝”,见他不停地点头,心下颇是满意,便让丁富几人带着他熟悉一下府衙,然后就施施然走开了。
丁富几人都是后衙走动的小厮,见小姐似乎对新来的这小子青眼有加,当下也就客气几分。
下人的住处在后院偏院中,四人一间,谢小峰自然跟丁富几人同祝每日早起,打扫庭院,浇花水,除杂草。管家还特别吩咐,若是小姐房中的丫鬟秀儿有什么吩咐,须得立时应承。
谢小峰在无极门中,一向就是打杂,因此在府衙中做起事来,很快就得心应手。
他向丁富几人打听小姐名字,却被瞪了几眼,低声道:“小姐就是小姐,太守千金的闺名,岂是咱们这些下人可以叫的?”
谢小峰一怔,也没把此事往心里去,他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在太守府过了两三天,幸好并未听说有什么人来查找小道士,总算稍稍放心。
又过了几天,府里却忙碌起来,原来是中秋要到了。
到了中秋之夜,丁太守忙完公务,回到后衙,与夫人、小姐,还有一些贴身丫鬟,在花厅设席,共庆佳节。
丁富等人将酒水果蔬送上桌去,便站在后面侍候。谢小峰自然也在其中。远远地见丫鬟秀儿陪在小姐身旁,缓缓步入花厅。
谢小峰不敢看她,却又忍不住不时偷瞟几眼。
却见另一侧院中,也走出几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气宇轩昂,虽然没穿官衣,只是着官品便服,但仍旧透着一股官威。料想这人就是丁太守。在他身旁的一个美妇,自是太守夫人了。
太守入座,众小厮都垂手恭迎。
丁太守挥了挥手,道:“今天是中秋佳节,大家同乐。这里只须留下两人侍候就行了,其余人等,都赏一桌酒席,下去好生乐一乐吧。”
众仆役欢声雷动,一起谢恩。
谢小峰是新来的,便被留了下来。丁富怕他手生,伺候不周,只得也留下来陪着。
谢小峰见小姐也落了座,便上前斟酒。不料忽觉心跳加速,手腕微颤,酒水竟泼出杯外。
秀儿皱着眉,嗔道:“你这小厮,怎么笨手笨脚的?呃,怎么是你?”谢小峰忙道:“对不住,是我不好。”
那小姐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微笑道:“原来是你,不要紧,一开始伺候人,有些手生也难免,以后就好了。”
谢小峰道:“谢谢小姐。”
丁富忙上前招呼,给太守和夫人斟酒。
丁太守微微一笑,举杯与家人共饮。一轮圆月,缓缓从院墙外的天空升起。花厅之中,亮起烛光。
丁太守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地吟道:“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吟罢,举杯一仰而荆
夫人赞道:“此情此景,用孟浩然的名句,果然贴切。妾身也敬老爷一杯。”那小姐也举杯道:“七七也敬爹爹一杯!”
谢小峰心中一动:“原来小姐的闺名叫做七七,嗯,丁七七,这名字倒挺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