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是不是以前也问过你这种问题,我脑子里好像有些模糊的印象”,张乐生问道。
“你每天的问题都很多,老子都快烦死了,尤其是每年这个日子,你的那些问题往年我都一巴掌拍没了,你记不得也正常,清净多了,省得闹心”,张青莲道。
“啊?怪不得脑子有点乱呢。”张乐生道,“原来你是故意的,感情还是亲爹呢,哎为啥你今年不拍了呢?”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过些日子你就要去剑宗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些了啊,还有到时候你在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们。”
“那我现在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谁?你的那个师父又是谁?”张乐生问道。
“我的师父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或者说不能知道,告诉了你反而有害处,至于这坟里嘛,没有埋人,也没有骸骨。”张青莲道。
“空的吗?”
“里面是我师父的遗物,一个盒子而已。”
“那还好,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来了”,张青莲听到儿子这么一句,气的不行,想了想又忍住了。
父子二人又在树屋里休息了约半个时辰,天上的雨渐渐消停了,张青莲伸出手去探一探,说道:“雨停了,乐生把贡品摆上”,说着,他也把自己手中的火纸点了起来。
一切就绪之后,张乐生问“今年还要磕头吗?”
“磕吧,虽说里面就一个空盒子,而且我与师父并无血亲,但终究是无他无我,你权当里面住着一位不太和蔼的老爷爷吧,愿他在天之灵,报你今后平安。”
张乐生听罢,在膝下铺了一层干净的树叶,跪在叶子上,“歘歘歘”磕了三个闷头,起身收拾一番后,准备与张青莲一同下山。
雨刚停不久,树巢中的鸟儿又出来活动了,林野间一时风声鸟声谐作,张青莲不禁有感而发。他问了自己的儿子:“乐生,你知道何谓之清明吗?”
“先生教过,清明者,万物生发此时,清洁而明净”,张乐生答道。
“那你想学我刚才那招吗?”“想啊,可你为什么以前不教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学,可是你如果想学的话,我这种招数是上不了台面的。”张青莲道,“你现在或许听不懂,但是我希望你去剑宗,给你自己找个答案。”
“什么意思?”“你这些不是一直魂不守舍吗?不是一直迷惑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听你老子的话,准没错!”
张乐生听了他这一番话,更加迷惑了,无奈只好跟着张青莲后面下山。
来时的山路虽说崎岖,尚且能走,可这下过雨的山路就大不一样了。父子二人东倒西歪的往下滑,回到自家宅院的时候,可是让岳紫药一顿臭骂。
“篮子丢哪啦?”
“手都扶不住,那还顾得上篮子”张青莲不好意思道。
“鞋呢?”,张乐生这时才看到自己父亲的一只布鞋没了,剩了黑乎乎的脚丫子在外面,不由得乐开了花。
“得亏你没把儿子给都丢了,早让你们穿皮靴子,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岳紫药似乎没打算结束。
“乐生机灵着呢,丢山里,也能自个儿回来”,张青莲边说边瞪着旁边还在乐的儿子。
“乐生,待会换上些干净衣裳,去前面茶馆里把老壶拿来,我煮点姜汤驱驱寒”,岳紫药一边收拾父子俩扔下的衣物,一边对张乐生说。
三人各自拾掇完后,张乐生便出了院门取壶去了,岳紫药就在灶房准备晌午的饭食,而张青莲就在一旁打下手。
“你都告诉他了?他怎么说?”,岳紫药问道。
“你还不相信我嘛,能让他知道的都告诉他了,至于他愿不愿意去剑宗,依我现在看来,他至少不反感。”
这边,张乐生先是去了茶馆取了壶来,然后顺着原路准备回到院子。不想却在巷子口撞见一熟人,何云逸。
这何云逸比张乐生年长一岁,他祖上阔绰,本就是陈州附近有名的富商,其父何大富在陈州城经营着“大有钱庄”,而何家老宅又恰恰好在观湖镇。这何大富生有一对子女,长子便是这何云逸,女儿名叫何云袖,今年也是十二岁。不知何大富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将自己这对璋瓦安置在陈州上公学,反倒是安排在这穷乡小镇过了六七年。长子何云逸去年已通过子试,正式考入到陈州的明堂。算下来,张乐生与他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可以说,这何家兄妹跟张乐生那是自小就在一起的玩伴。
说回这何云逸,虽说出身于富贵人家,却没有丝毫骄奢凌人的气势,反倒为人随和大方,十分慷慨,所以有了这位小财主,张乐生的童年生活那可是糖人管饱,玩具不愁。
何云逸看到张乐生也是一惊,看着一年未见的昔日好友,如今更加壮硕,心里头百感交集,内心自叹到“嗯,我是真真的长大了!”
张乐生见到他也是十分惊喜,两人望着彼此熟悉的脸庞,竟是都未言语。末了何云逸先开了腔:“乐生,好久不见啊,你小子又壮了不少啊!”
“你也不错啊,州上的明堂好玩吗?你过的咋样?”张乐生问道。
“嗯,一般般吧,我也就混混,老爹让我赶紧念完就好接管钱庄的生意,我可是一边功课一边算账,日子能好过吗!哎,对了,你呢?”
“我?我不知道,我应该不会去你那里的”
“你老爹还是不允吗?”
“嗯,很坚决!”
“那好吧,我的旧叙完了,我今天来……”
“啊?你先在就要走啊。”
“不是,我今天来主要为了我妹妹的,明天起,我就要带她回陈州备试了,不过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你说,神神秘秘的。”说罢,张乐生就看见巷子口拐弯处又扭进来一个人影,正是何云袖。
不知怎地,张乐生看到何云逸时,只瞄了一下他那张脸,别的就什么没可注意的了。可是一见到何云袖,那眼珠子挪都挪不开了,心里想着“何云袖今天真好看。”
十二岁的女娃,杵在门口,天色灰朦,脸蛋微红,大眼珠子忽左忽右,就是不看面前的两人,两手合二攥在一起,分又无处安放。细看她今日的妆容,显然是有心而来,身着通体百褶翠纹裙,外罩云锦上裳,脚着桃花纹圆头粉底靴。发梳望仙九鬟髻,头戴黄花笄,两鬓配垂珠步摇,腰间系有一绿色小竹笼,不知何物。人就呆呆在巷子口站着,也不说话。
张乐生看到她红着脸,忙问道:“云袖,你咋啦?身体不舒服啊。”
何云袖一听这话,顿时气生,先瞪了一眼仍在旁边的何云逸,后者打着哈哈“你们聊”,一溜烟跑出了巷子。
“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告别的!”何云袖说话间很有气势。
“道别?”后者一头雾水,“对啊!”,前者铿锵有力。狭窄的巷子只剩二人,一两句完,彼此无话,甚是尴尬。
张乐生先憋不住了“你哥说你找我有事,就这事啊?”
“那个,我、我、我明天就要回陈州准备子试了,我知道你父亲不让你念明堂,我就想、就想、想今天来跟你搞个别,不知道咱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何云袖显然没了之前的气势。
“怕什么,陈州离这又不远,小时候我爹带我去过”,张乐生道。
“呀,我又不是说这个”,何云袖嘴上打断他,心里想着“平时挺聪明一人,今天咋这么笨呢。”
“我是说你不去明堂,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不清楚,老爹说让我去剑宗,哎,对了,你知道那是啥玩意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长辈们说过那是世外之地,清修之所,很神秘的,不过你如果去了那里,那我就晓得了。”
“原来这样啊,那应该挺好玩的”,张乐生说又呆住了。
“你在想啥呢,又发呆了,我看你这几日一直都在发呆,我送你一样玩意解解闷可好?”“啥玩意?”“你看这!”
何云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件器物,张乐生看不大懂,他没见过这种玩具。
“这是我用竹子编的,有六个角,里面是我父亲的当铺收到的一对铜铃,那个当它的人只要两枚银币,而且钱庄的师傅们看了这铜壳的质地不算上乘,只是他们觉得这红玛瑙般的内垂很是漂亮,所以就收了。”何云袖很得意的说到。
“你偷出来的吗?那你爹还不得揍你啊!”张乐生的着眼点永远与常人有异。
“谁偷的啊,这是我爹送我的礼物,预祝我通过子试,还有我爹才舍不得打我,只揍我老哥”,何云袖很得意的说道。
“那这铃铛外面是什么?”
“我看她外壳不是很好看,就用用些山上的萃芸竹劈成丝,延着铜壳上的六个孔穿了一个罩子,把它裹在里面,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啊,我呢,给它命名为六角竹铃,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告诉你哦,它还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说着,何云袖捏着铃铛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恰在此时,何云袖腰间之物也发出了一样的声音,这下被张乐生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模一样的铃铛。
“我说过了,这两个是一对,一个晃,另一个也跟着响,很神奇吧。”说罢,她又拼命摇了起来,两相谐作,仿若天籁,引人遐思。
隐约间,张乐生看到摇铃的柔夷之上有血痕,突然一把抓住。何云袖不知是被惊得、吓得或是别的,脸色刷一下通红,“你干什么呀你!”
“你手受伤了?不要紧吧。”
“那竹子有些硬,刺挠的很,而且不知怎的在铃铛上是越缠越硬,最后我我都是用榔头砸好的,不过现在我的手血止住了,没事了”,何云袖这语气似乎还有些欣喜。
“啊?这铃铛上沾了你的血,会不会招苍蝇啊?”张乐生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砰”的一声,这何云袖是彻底怒了,没好气一把握着砸到了张乐生的脑门上。
“你咋打人?”“打的就是你!”,张乐生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墙,蹲了下去,“你、你,疼吗?乐生?”何云袖急切的问道,张乐生这边脑袋大了,心里更堵“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一个样,真是怪事。”
就在两人都手忙脚乱之时,张家的宅门忽地打开了,“这臭小子当真不像话,取个壶都这么慢,真是越大越调皮,指不定跑哪里撒狗疯去了,我去寻他回来!”伴着骂咧咧的声音,张青莲迈出了门槛,一露头就看见巷子口蹲着俩孩子,一个女娃还摸着儿子的额头,正要询问。这时不知道何云逸又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还各拎着一坛杏花酿,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哎呀,张伯伯好久不见啊,昨日我刚从陈州回来,今天我得空来看望您来了!这两坛酒就是来孝敬您的!”边说边把张青莲往门里挤。
“哦,是何云逸啊,你小子长进了啊”,这张青莲一见到好酒眼睛都直了,任由何云逸把他往客堂带,当即就忘了门外是谁的儿子还在疼着呢。一道进了客堂,嘴边还乐呵着“客气,客气,一年不见,行市见长,挺上道啊”,说完自己不顾的老脸夺过一坛子酒,揣摩打量着。何云逸见他入了神,不在打搅,转身去了灶房,给岳紫药请好。
这边张乐生摸着自己的脑门上的包,耳朵听到了父亲在骂自己,还没看到影儿,人就没了。心里在想着“这铃铛真硬,云袖这手也是厉害。”
对着傍边说到:“你手没事吧”,何云袖本来面色愧疚,听了这话反倒欣喜起来,“无事、无事,这个疙瘩呢算我送你另外一个礼物吧”,说罢,就将手里的六角竹铃塞给了张乐生。
“乐生,记得哦,咱们的铃铛是一对哦”,这时候,何云逸也从门里出来了,兄妹俩对视一眼,正欲离开。张乐生叫住了他们“不留下来吃顿午饭吗?”“不了,令堂大人已经邀过来,无奈我们还有几个亲戚在西街,不打扰了。”听着这话,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口,张乐生突然感觉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