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叶百合之后,时诗就以调试电器为名钻进了厨房,长安好像也察觉到她不开心,自己上上下下的把所有东西都搬回屋子,又把其他已经报废的送了下去。
最后一次搬完已经是夕阳西下,金红色的余晖铺满了天边,透过窗户投射进满屋的暗红,和夜幕降临前的那一片黑暗交融在一起,衬托着时诗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有些凄惶。
“时诗……你很在意叶百合所说的话吗?时诗?”长安喊了两句没听到回应于是奇怪的凑了过去,发现时诗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锅里,而是盯着窗外的余晖,思绪早就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之前那次还能扔掉菜,直接吃锅,今天估计连这口锅都吃不成了。”长安在背后忽然开口居然把时诗给吓了一跳,把铲子也给扔了。
长安眼疾手快的把铲子捞在手里,还没来得及责备时诗,就看见她手忙脚乱的关了电磁炉,满怀歉意的掂了掂锅里糊成一团的菜,心不在焉的开始收拾残局:“抱歉,我今天实在没心思做饭,咱们还是点外卖吧。”
“算了,你还是等着吧,我来收拾。”长安把锅接过去开始洗洗刷刷,动作和揍人时一样干净利落。
“你轻点,锅的年纪也不小了,经不住折腾。”时诗在一边看着,一边慢慢在围裙上擦拭着手上的油渍,擦着擦着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说得对。”
长安莫名其妙的一抬头:“什么?”
“我真的很介意叶百合说的话……或许我和天野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合适。”时诗微微低下头,“读书的时候我们俩正在热恋期,根本不考虑任何现实的问题,总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问题都难不倒我们。是啊,爱情令人头晕目眩而失去理智,那时候真的什么都好,即使是回忆起来也跟加了粉红滤镜似的,美得冒泡泡……哎,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些?”
“没事,你说吧。”长安没有转身,认认真真的清洗着锅底的黑色污垢,“既然我的过去有可能和你有关,多知道一些也是有必要的。”
“对,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有多穷,一个麦当劳套餐两个人分着吃,最奢侈的享受就是在学校后面没名字的小餐馆里吃一个拔丝土豆一个茄子煲,有桂花那季就多点两碗酒酿小汤圆,即使是这样,天野也会把他那碗里头撒的桂花一点点挑出来全给我。”时诗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有一次我的鞋子断了带子一瘸一拐走不了路,那时候刚好又下了大雨,他就背着我一直在雨里跑,傻乎乎的说以后有了钱就给我买一双永远都不会断了带子的凉鞋……后来我发烧了要去医院打点滴,他一边给我贴退热贴一边唱歌哄我……你不知道,他唱歌可难听了。”
时诗停了下来,声音微微带着些哽咽:“毕业之后他做了知名杂志的编辑,家里给我找了个非常安稳可以混吃等死的工作,虽然他越来越忙而我越来越无聊,我们都觉得未来总会好的,后来……”
那时候秦天野越来越忙,两个人能相聚的机会也肉眼可见的变少了许多,时诗自己重复着朝九晚五两点一线,每天起床赶车午餐午休下班回家,每天重复复制粘贴一般的活法。一开始时诗真的已经很满足了,毕竟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积蓄都在增加,他们的每一步都在迈向约定好的方向。
然而绷紧了的弦总是会断,时诗终于厌倦了死水一般的生活,想到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生活,那简直是可怕的折磨。
反复纠结了半年之后,时诗终于鼓起勇气辞职了,捡起了被抛弃多年的老营生。
放弃原本旱涝保收的工作和福利去做没有编制没有保障的网络作者,在秦天野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不务正业。即使后来时诗证明靠他口中的歪门邪道同样可以养活自己,但这种活法依旧没有被他所认可。
矛盾一旦萌发就会像野草一样滋生起来,面对工作的分歧算是开了个头,两个人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吵得时候谁也不服谁,吵完了又觉得后悔。
就连秦天野失踪前的那天也是一样。
“有时候我还会梦见天野,他生气的模样,转身离去的背影,沙哑的嗓音……他那天有点感冒,他的感冒药还在我包里装着呢……”时诗努力想笑起来,然而还是失败了,“叶百合说得没错,如果我能痛快地和他分开,或许他的人生轨迹就不会是这样,或许他不会是这样不明不白消失的下场,或许……”
“你也说了,那只是或许。”长安忽然打断她的话,然后伸手关了水,用毛巾擦拭干净锅底,把它立着放回架子上,“不要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而且我认为你也不会后悔。”时诗愣了愣:“哎,咱们才认识几天,你很了解我吗?”
“你上次被绑架的时候并不是直接答应我的要求,而是先冷静的分析自己的处境。能在那种情况下保持这样的清醒,你应该不是个情绪化到全盘自我否定的人。”长安转过身来,夕阳的最后一丝红色消逝,深黯的影子在他背后铺开,遮蔽了他的表情,“你不会后悔,因为你是有梦想的人,即使你暂时妥协没有辞职,早晚也会因此而崩溃。”
“你说得对,我没有后悔。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每一本书都像一个世界,我创造它们是一个无中生有的奇妙过程。每个故事的结局,每个人的际遇,命运的起伏……乃至于花怎么开水怎么流,那一切全都由我来主宰,那真的很神奇。”时诗笑起来,表情像是沉浸在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里,“现实生活有太多的无奈,太多人有未尽的梦想,不得不接受的无奈,无法弥补的遗憾,而我可以给他们一个可以让梦圆满的机会……哎,我是不是又犯傻了?”
时诗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亮起来,像是有星星跌进去一样,散发出从未有过的神采。
“没有……你其实挺可爱。”那其实并不能用可爱来形容,然而长安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时的模样,只是不由自主的被她震慑住了,好像她小小的身体里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时诗满脸黑线,一点不给面子的主动拆台:“你们星球把这叫做可爱?”
长安只觉得无奈,扭头就往外走:“我已经说了我不是外星人了。”
时诗愣了愣:“你去哪儿?”“点外卖。”
时诗忍不住加了一句:“请我吃吗?”
“行啊,随便点。”长安回答得也很痛快。
“嗨,那我要烧鹅和卤味!烧鹅烤香点,卤味加辣……”时诗忽然停下来,不对,长安身上又没有钱,花的全都是她的钱啊!
她刚想冲出去宣誓主权,眼神溜过长安刚刚洗干净的锅。
秦天野也会做饭,但仅限于能做一碗蛋炒饭的水平,每次弄完厨房都像刚刚被轰炸过似的,哪里能打理得这么好,甚至连擦掉锅上的水和把锅立起来这样的细节都会注意到。
长安真的和秦天野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