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阿七看着卿涵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不禁劝道:“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关相家的公子,您刚才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我还嫌不够呢,就知道是那个关歇,以前就看他那一家子都假惺惺的,表面正人君子,背地里不知道做些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可是,奴婢听说......奴婢还是不说了。”
阿七说着,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下去,卿涵瞧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道:“有什么话就说,本公主最讨厌这种话说半截的了!”
阿七面露难色:“公主,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嘛......”
卿涵双眼一瞪,咬牙切齿:“看来你是想回宫之后去浣衣局啊?”
“求求您了公主,奴婢说,说还不行吗......”阿七凑近卿涵的耳边,遮住嘴小声道:“奴婢听说,这次回宫,太后是想给公主赐婚呢。”
“赐婚?!”卿涵整个人跳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在马车顶上,发出咚一声闷响。“赐.....赐婚给谁?”
“公主,您别着急,奴婢也只是听说......”
卿涵一把抓住阿七:“快说呀,赐婚给谁?!”
阿七似乎不忍心说下去,秀眉紧蹙,许久才道:“好像......好像就是关相家那位大公子。”
这是卿涵回到靖天听到的第一个惊天噩耗,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卿涵觉得外面那花花绿绿的世界顿时失了颜色,所有人的欢声笑语都渐渐隐没而去。
阿七看着卿涵木然的神色,有些担心起来,后悔为何就一个没忍住就告诉了她。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还好吧?”
“好......好个屁啊!”
阿七忙捂住她的嘴:“公主,这可是不是在咱们广玉了,前面就是宫门了,可千万要慎言,如此粗俗的话更是万万不能......”
“让我嫁给那关绍礼,我还怕个屁!我就说,他算个屁,个屁!”
“公主!”阿七急得直跺脚,“现在只是传言,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您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在面儿上,否则惹怒了太后,说不定立刻就颁旨了!”
“对,你说得对,难怪皇兄要带话给我,回宫我立刻去见母后问个清楚!”
卿涵说着,拉开帘子对车夫道:“给本公主加快脚程,能多快就多快!”
车夫答了一声扬起鞭子,驱着四匹马儿铁蹄哒哒,夹杂着扬尘从靖天长街疾驰而过,朝着那巍峨皇城狂奔而去。
寿慈宫内,太后秦氏扶额坐在塌上,桌上一盏铜炉,飘出袅袅青烟,整个殿内充满着幽静的清香,阿贞则站立一侧轻摇着蒲扇。
突地,秦氏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睁开眼来。
“阿贞,什么时辰了?”
阿贞道:“太后,这会差不多戌时两刻了。”
“都这么晚了啊,卿涵不是带信说今日之内必到吗,这会儿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太后且宽心,容奴婢去问问......”阿贞收起蒲扇,正欲转身,就见另一侧的帘子后,卿涵走了出来,对阿贞嘘了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只见卿涵小心地迈着轻巧的步子,悄悄地走到秦氏身后,而秦氏对此一无所知,见阿贞不动,还催促道:“不是要去问消息吗,怎的还不走?”
阿贞会意地笑道:“回太后,奴婢想起有其他事,暂时去不了。”
“哀家好像没有吩咐过你其他什么事吧?”
“是......”
卿涵伸出双手,猛地蒙住了秦氏的眼睛。
秦氏大惊,刚想挣脱,只听得一个熟悉而又顽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猜猜我是谁?”
“嗯,让哀家猜猜,你就是哀家那任性刁蛮的小公主!”
秦氏笑着把卿涵的手拿下来,转头便见卿涵也在笑着,灿若桃花。
卿涵走到秦氏面前,跪在地上:“母后,女儿回来了。”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起来。
秦氏眼角含泪,忙扶起卿涵,上下摸着她的头发:“来,让母后好好看看,这样子变化真大,母后都快不认识了......”
卿涵红了眼:“母后,女儿当年去广玉的时候才不到十岁,现在都十四了,变化当然大了,您看,女儿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
“母后的小公主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阿贞你看,公主的样子是不是越来越像她父王了?”
阿贞道:“回太后,奴婢瞧着,公主的确是八分神似先太子,也是个美人胚子。”
“阿贞姑姑,这几年辛苦你照顾母后了,母后凤体如此硬朗你可是头功。”
“公主言重了,伺候好太后是奴婢们的本分,不敢居功。”
寒暄了一阵,秦氏对阿贞道:“都下去吧,让哀家母女俩说说体己话。”
待奴婢们都退下之后,秦氏拉着卿涵的手坐下来:“对了卿涵,你为何会自己进宫来了,是什么时候躲进来的?”
“女儿着急想见到您嘛,就让马车加快了脚程,想给母后一个惊喜。”
“那,你路上就没遇到什么人,来迎候你的?”
“就昨日在客栈遇到了太常寺少卿陈大人,还有......”卿涵说到这里,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母女俩久别重逢,实在不愿提起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卿涵掏出手帕给秦氏擦泪:“母后,女儿以后都能在您膝下尽孝了,该高兴才是,怎的还哭了呢......”
“傻丫头,你回来母后当然高兴,不过女儿家始终是要嫁人的,尽管你贵为公主,总也不能一辈子守着母后啊......”
“母后,嫁人的事过两年再说行不行嘛,这段时间就让女儿好好陪您吧!”
“好好好,你这丫头,现在长大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
秦氏始终拉着卿涵的手不愿放开,五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足以改变一些人,改变一些事。五年前送走卿涵那天,九岁的小姑娘哭成个泪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最后还是秦氏一狠心将卿涵抱上马车,亲自挥鞭,驱走了马车,然后那晚,她独自却在空无一人的喜安殿抱着卿涵最爱的虎头枕流着泪坐到了天明。
这段记忆,五年了,还犹如发生在昨日。
卿涵从未问过当年母亲为何会铁了心送走她,就如现在母亲也不会过问她为何突然回来一样,与其说是一种骨肉之间的默契,倒不如说都是为对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某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伤。
“皇上驾到——”
随着刘裕的一声高呼,瑞清迈着匆忙的步伐走进了寿慈宫。
卿涵站起来行礼:“给皇兄请安。”
瑞清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激动道:“卿涵,你回来了,朕还想着你明日才会到靖天,没想到自己先进宫来了。”
“皇兄别来无恙啊,不过好像长高了好多呢!”卿涵吐吐舌头,用手在瑞清头顶比划了几下,“当年没这么高的......皇兄你这些年吃了些啥啊?”
“卿涵,不得无礼!”秦氏佯装嗔怒地斥了一句,“皇家先君臣再兄妹,需恪守君臣之礼。”
卿涵装作害怕的样子躲到瑞清身后:“皇兄,你看母后,好严厉啊,我这才回来第一天呢!”
瑞清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拿你没办法,母后,依朕看,私下就不必如此严格了吧,亲人之间未免失了情分。”
“皇帝还是这么护着她,瞧着都是可以指婚的年纪了,还这没规矩。”
“朕只得卿涵一个妹妹,母后也只得卿涵一个女儿,咱们不护着,谁护着啊,您说是吧母后?”
“是啊是啊,人家还是小公主嘛!”卿涵说着,欢快地跳起来扯着瑞清的袖子,“皇兄,让人带我去御膳房,我要亲自下厨给母后做几道拿手菜。”
“你会做菜?”瑞清和秦氏异口同声惊讶道,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卿涵在那烟熏火燎的灶台旁已经练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
瑞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道:“你不是写信说你是在练武强身健体吗,怎么还做上菜了?”
“是在练武啊,也不耽误我做菜嘛。”卿涵拽着瑞清就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秦氏说:“母后你稍等片刻,很快就能吃到女儿亲手做的菜了。”
话毕,秦氏看着卿涵拉着瑞清出去那欢脱的背影,喃喃地叹道:“练武,做菜,这丫头,哪里还有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这让哀家如何敢给她指婚,哪家世家公子敢娶她......”
阿贞却道:“奴婢倒觉得,公主活泼可爱,皇家女子也不尽如太后和后宫娘娘们这般克己复礼,公主这样的,说不定还让那些世家公子耳目一新呢,再说了,当今太后的亲女儿,皇上的亲妹妹,谁敢说三道四?”
秦氏摇了摇头,只道一句“你懂什么”便再无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