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兰急声唤了文静姝一声,她一大早就侍候在文静姝的旁边,自然知道这一幅寒雪梅花图,她是耗了多大的心力才画出来的。
而且这画她若是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自家小姐画来送给西伯侯的,现在竟然被这个小丫鬟就这样毁了!她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去。
可文静姝只是将那张染了墨渍的宣纸收了起来,揉成一团,丢到一旁的纸篓里。
新兰看着那废了一大早的心血,就这样被自家小姐丢了进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滴血。
春燕感受着来自新兰那如刀刮般的眼神,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文静姝就着一旁的清水,将手上的墨渍洗干,又接过帕子净了净手,看向一边胆战心惊的春燕。
“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文静姝闻言问道,她语气平缓,嘴角还带着一抹柔柔的笑意,好似对于刚刚春燕犯下的错根本就不在意。
春燕看着自己面前的文静姝,一时恍惚,只觉得面前的小姐恍若神女,。
虽说她是在文静姝的院里服侍的,可也只是个粗使丫头,每天就出去跑跑腿,帮小厨房做些杂务,一般没什么事,也不能见文静姝一面的。
但即使不能常见自家小姐,春燕也是知道,自家小姐是个大大的美人,也是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
不论是样貌还是脾性,都是别人比不上的。
放眼整个大宛,能与她家小姐匹配的公子,怕也只有西伯侯了。
也因此在她听到西伯侯与其他女人一起在酒楼的消息后,才会这样着急,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家小姐,以至于忘了礼数。
“小姐......奴婢刚刚去东盛酒楼打酒,听闻西伯侯和一个女子一起进了厢房,小姐你说这......”
“大胆!”新兰皱紧了眉,轻声喝道,直接将春燕还未说完的话打断,“这种话也是能在小姐面前说的?!”
文静姝现在与濮昕只是定有婚约,连征期都还未定下,春燕这样不知避嫌的在自家小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小姐不识闺仪,还未出嫁便开始管西伯侯的事了。
春燕被新兰骂得缩了缩脖子,连声讨饶。
文静姝叹了口气,听刚刚春燕的话,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个与濮昕一起的女子是谁。今早她已经在父亲那边收到消息,说是安平郡主已经进京了。
“这次就算了,你下去吧。”
春燕一听自家小姐就这样不追究自己的过错,大大松了口气,行了一礼后,便在新兰拿好似能杀人的眼神中退了出去。
新兰往门外瞪了一眼,又将房门死死关上,看着春燕越来越远的身影们心里叹道,自家小姐就是脾气太好了,这样就轻易的放过她,这样不成规矩,以后还不知又有什么人敢在小姐面前说三道四的呢。
看来得提醒下婆子,对院子里丫鬟们的管教要更严格些才行。
新兰关好门,又走到书桌前,铺了一张新的宣纸在桌上,然后挑了一块上好的油烟墨,细细地磨着。
文静姝拿起方才的笔,沾了沾墨,端正的握起。
可她却只是握着,久久悬于桌前,迟迟未落。
一滴墨滴悬在笔尖,新兰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墨滴吸引,蹙着眉紧盯着那一点,生怕在小姐落笔之前,这滴墨滴就这样落下,又白白浪费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小姐?”
新兰眼见着那墨滴就要落下,轻声唤了一句。
但文静姝对于她的唤声完全没有反应,她定定地看着那张白纸,脑中还在想着刚刚春燕口中的话。
濮昕与怀瑾现在在东盛酒楼......
自入冬之后,一直在府中养病的濮昕,除去参加宫里的除夕宴外,这是他第二次从府中出来,而他这两次还都与怀瑾有关......
可明明她才是与濮昕有婚约在身的那个人......
她握着笔的手越来越紧。
笔尖上的墨滴也越聚越大。
“小姐!”
新兰又轻声唤了一句。
文静姝猛地清醒,回过神来,转身看她。
她这一转,手上微颤,那悬于笔尖的墨滴也最终低落了下来,浸染在那洁净的宣纸上。
宣纸吸墨,那一滴墨滴刚刚落下,便迅速晕染开,本是一滴的墨水,却晕染成了一片,还在不断地向四周散开。
新兰看着那宣纸,心疼的皱了皱眉,自家小姐为了画上一副好画送给西伯侯,特意用了最贵的洒银卷莲纸。
小姐说因为这纸上的洒银纹路,远远看去就如同漫天的大雪一样,在这纸上画梅,不画积雪便已有寒霜,最为合适不过。
可就是这样昂贵的宣纸,就这样接二连三的已经被浪费了两张了。
“小姐,不然今天就不画了吧。”
新兰抬眼看了下文静姝的脸色,见她好似有心事的样子,便低声说道。
文静姝低头看了眼纸上晕开的墨迹,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如今她心已乱,自是无法再画下去。
文静姝放下手中笔,将书案交给新兰清理,自己从一旁的书柜上拿了本书倚在一边的塌上静静地看着。
可是她翻了一页又一页,将那书上的字都过了一遍之后,再去回想刚刚那书上到底讲的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新兰!”
既然书也看不下去,文静姝便索性将书放下,也不再去看。
新兰收拾好书案,听自家小姐唤她,又急忙走了过来,“小姐有何吩咐?”
文静姝低头想了想,抿紧了唇,“备车。”
“小姐要去哪?”
新兰微惊,自家小姐除了应别家小姐的邀请,还从未主动要出过门。
“去......”话到嘴边,文静姝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去点妆阁。”
新兰一听是要去点妆阁,也没做多想,应了答后便退下准备马车。
可是等她随着文静姝来到康寿巷口,听到自家小姐吩咐车夫绕到常柳街,要从常柳街那边去往康寿巷时,她就有些后悔了。
刚刚春燕才说过西伯侯与一个女子现在就在常柳街的东盛酒楼,那自家小姐话中的意思也就显而易见。
“小姐,我们还是按原路去点妆阁吧。”
新兰先将车夫叫住,对文静姝轻声提议道。
“去常柳街。”文静姝对车夫唤了一声,转视看向新兰,目露宽慰之色,“放心,我懂得分寸。”
新兰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也想着自己刚刚实在是多虑了。
他们家的小姐那可是在京都出了名的好教养,自然是知道自己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还轮不上她来提醒。
想到这儿,新兰便放宽了心,安心坐在马车上,陪着自家小姐。
常柳街是京都内有名的一条商业街,街道虽宽,能容纳两辆马车并行,可是街上的行人也多。
车夫驾着马车进了常柳街便小心翼翼地放慢了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
也正是因为车夫放缓了车速,文静姝才能掀起车内的车帘趁机向外看了一眼。
东盛酒楼就在前方不远处,文静姝坐在车中,透过车帘那小小的缝隙朝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濮昕与怀瑾一前一后从东盛酒楼中出来。
文静姝看着那抹身影,有些舍不得移开眼,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看着落言从车上拿下一件披风,为他披上,看着他转首与怀瑾告别,看着他上了马车。
“小姐!”
眼看自家的马车就要西伯侯府的马车相遇,而自家小姐还在透过车帘往外面看,新兰一时情急,急忙将车帘掖住。
两辆马车并排而行,交错穿过。
车外传来一阵马车辘辘的声音,还有一阵隐隐地咳声。
听着那咳声,文静姝皱了皱眉,想要向外面看一眼,却被新兰死死地扯住。
车外的马车生越来越远,文静姝叹了口气,将新兰的手拿开,“他走了,你松开吧。”
新兰眨了眨眼,竖起耳朵果然听不到外面的马车声了,这才将手松开。
忽地一阵风吹来,车帘被风吹起,送进了一阵甘松香的味道。
文静姝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一时恍惚。
等那味道消散了一点,才回过神,掀帘向外看了一眼,冲东盛酒楼外的那道身影柔声喊道。
“安平郡主!”
怀瑾刚目送濮昕的马车离开,正准备转身,便听到一个声音叫她。
她抬眼便看到了正坐在马车之中,向自己看来的文静姝。
怀瑾看了眼濮昕的马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车内的文静姝,心下了然。
“我正巧要去点妆阁,郡主不如一起吧。”文静姝直接从车上下来,拉着怀瑾说道。
怀瑾闪了闪眸,现在对她而言,更需要的是回到郡主府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番,但看文静姝的样子,又分明是想对她说些什么。
“那好吧。”怀瑾叹了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