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河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沈浪白了他一眼,语气中有些无奈,“因为这是附近的河流干涸之后露出的河岸。”
阮清河这才恍然大悟,随后眉头又深深皱起,河水已经干涸到这种程度了。
沈浪弯下身子,摸了摸下面的土地,叹道,“眼下这个情况,先种些粟对付一下吧。”
可阮清河却摇了摇头,“不行,这片不是耕地,不能私自种植粮食。”
“人都快要死了,还在意是不是耕地做什么!”
沈浪直起身子,怒瞪着阮清河。
这个阮清河什么都好,上任之后关爱百姓,兢兢业业,这他都是看在眼中的。可他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固执!
“可是往后若是朝廷那边问起,若是被附近的百姓知道,那这块地又要如何处置?”
阮清河反问道。
“往后,往后......等旱灾过了,河水重新涨回来,这块地就消失了!消失了的东西,你管他做什么!”
沈浪被阮清河气的不轻,他真不明白,上面怎么会派了这么一个呆子过来,什么事都要他教就算了,关键是有些东西怎么也教不会!
可阮清河却不觉得自己是个呆子,只是他心中总是在不自觉地固守着一些东西,有所谓的规矩,也有来自自己心底的一些东西。
但是跟沈浪相处这么久,他也渐渐从他身上明白,有些坚持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能够实际对现在有所帮助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决定。
“那就照你的想法,先种些粟吧。”
阮清河最后做出了让步,他看着面前仍然不爱干净,直接将刚刚手上沾的泥土往身上蹭的沈浪,心中想道,也许宇文斐正是知道他的脾性,所以才让自己找沈浪这样的人吧,从他身上,让自己学会变通。
两人的观点难得的达成了一致,他们急忙让人找来些粟种种下,又在这片地的边缘,垒起了土堆,以防河水上涨淹了这块地方。
正在二人讨论着,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事,又一个噩耗传了过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下面的人匆匆的跑来,冲阮清河喊道。
从雪灾之后,不好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阮清河早就已经麻木了,是以当属下的人说大事不好的时候,他也只是轻抬了抬眼,无所谓的问道。“发生什么了?”
“运往丰州的粮车被打劫了!”
“什么?!”
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听到这个消息时,阮清河还是呆愣了一瞬。
“不仅是我们州县,其他三个州县运去的粮车都遇到了劫匪!只有凉州,因为是宣平侯亲自派的亲信压送,才使那些粮车能顺利运到丰州。”
他每说一句,阮清河的心也就更沉一分。
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些哪里是什么劫匪,哪有劫匪会截粮食的?还是从官家手中截?
那些分明就是一个又一个走投无路的百姓,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他同情那些百姓的同时,他也觉得身子有些发寒。
“要民乱了......”
阮清河望向一旁的沈浪,喃喃说道。
沈浪眨了眨眼,没有作声。
向来农民起而作乱都是毫无预备的,一时激愤的百姓们为了生存,不得已揭竿而起。
这这样的暴乱,也最容易扩散,一地叛乱,其他的地方见状也会纷纷效仿,一时之间,江南彻底变成了一个纷乱的修罗场。
阮清河看着那接踵而来的消息,颓下了脸,“我是不是个灾星啊。”
不然为什么他与苏葛盈订了婚,苏葛盈最后惨死狱中。
他娶了平阳,平阳最后却是落得那么凄凉的下场。
因为他的家事,京都的一滩水被搅得混浊。
如今自己离开京都,来了江南,江南本是个富饶的地方,现在却是又是雪灾,又是旱灾,如今又起了民乱。
可谓是一件比一件大,一件比一件难处理。
“你是个好官。”沈浪看着他突然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阮清河一愣。
沈浪却直接板起了脸,瞪了他一眼,骂道,“还有这功夫在这儿哭丧,还不赶紧上书请京都那边赶紧调兵过来!等那群暴民真的闹大了,看你怎么处理!”
清醒过来的阮清河一拍脑袋,急忙跑到书桌面前,将暴乱一事上报,请求京都派兵过来。信件写完便立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
宇文珏收到消息之后马上周凌周大将军带兵前往江南,浩浩荡荡的军队从京都出发,一路赶往江南。
那天京都的人看到军队才知晓了江南那边发生的事。
“江南,彻底乱了。”
怀瑾仔细的擦拭着手中的素白,愣愣说道。
“但是也是势力重新洗牌的机会。”
宇文斐随手将江南传来的信报丢进一边的火炉中,有些冷血的说道。
原本在宇文珏眼中堪比毒瘤一样的江南,正好借此机会一手铲除!
周凌赶往江南之后,得知消息的宣平侯也积极地配合。
一方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方是饱受灾害折磨的灾民,这场战役的胜负自然一眼明了。
最后以周凌的胜出而告终。
阮清河虽每日看着不断有所谓“暴民”的尸体被军队处理掉,面上露出不忍,但是他也十分清楚,如果不这样强势镇压,这场暴乱只会以更惨痛的代价结束。
而如今的江南,承受不住那样的代价。
最终清理完战场之后,周凌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到了京都。
宇文珏也为其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但虽是庆功宴,可宴会上的气氛却是异常的沉重。
江南的问题一日不解决,那就会想一个石头一样一直压在众人的心上。
“周将军远赴江南,辛苦了。”
宇文珏举起酒杯向周凌庆贺道。
“为君分忧,是臣的职责。”周凌急忙起身回道。
宇文珏又问他江南各地如今的状况,周凌低头想了想,斟酌着回道,“如今虽说遇上了旱灾,但是好在各个州县早有准备,问题不大,通州的阮大人,也开始试验种植粟了,想来等这些粟收成的时候,也能缓解一二。”
若是现在阮清河和沈浪在这儿,听到这话,怕是直接要脱了鞋往这周凌的身上丢了过去,什么叫问题不大?他们辛辛苦苦好死歹活的才让情况稍有好转,这就叫问题不大了?
况且现在还是旱季,若是等那一日突然降水了,那些私渠一时治理不好,怕是江南刚过了旱灾,又要迎来洪灾了!
但宇文珏却是皱眉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句阮卿确有本事便不再言语。
宴会继续在一种欢闹却又压抑的气氛中继续着,宇文斐暗中向怀瑾抛了一个眼色,便提前离开了宴会。
怀瑾收到信号之后,也等了片刻悄悄离开。
“再过两日我就去江南了。”
宇文斐将身子藏在暗处,对赶过来的怀瑾说道。
“江南那边出什么事了?”怀瑾低声问道。
虽说两人之间光线暗得几乎看不见对方的脸,更不要说动作了,但宇文斐还是摇了摇头,“江南那边这件事过后,势力肯定要重洗......我必须去看看。”
怀瑾明了地点了点头,此刻的江南虽说是已是一团乱麻,可也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凉州那边最近也被宇文珏逼得紧,过不了多久,可能我也要回凉州一趟。”怀瑾沉声道。
两人这边还在商讨着江南那边的局势,宴会那边却是乱作一团。
周凌得胜归来,又得了些封赏,即使宴会之上气氛微妙,可这也挡不住他心中的喜悦之情。
桌上的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没过多久,便觉得整个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敬周将军一杯!”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走到自己勉强这样对自己说道。
“好......好......”
他也举起酒杯,想到回敬那人,可也不知道是就喝多了,还是怎么,他的手上根本提不起力。
摇摇晃晃地端起酒杯,还未拿稳,便整个洒了出去。
“周将军喝多了。”
有宫人在一旁将酒杯扶起,口中劝道。
喝多了?也许是吧。
周凌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沉沉地,好像要炸开一样,身上也滚烫的发热,厚厚的冬衣还未脱去,整个人宛如处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一样。
宇文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着周凌一副烂醉的模样,皱了皱眉,“扶周将军下去歇息。”
宫人们听到吩咐,急忙将周凌搀扶下去。
周凌平日里也不是不善饮酒之人,可是今日却醉得这样厉害,实在有些奇怪。
“周将军,周将军。”
宫人在周凌的耳边轻声唤道,可周凌却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缥缈。
直到最后他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叫声,那声音好似从他脑中发出的一般,尖锐凄厉,好似要冲破他的脑膜。
“周将军,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