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
清凉凉的声音中满是彻骨的寒意,直听得纪同和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院中的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转过身来。
一袭淡青色罗裙的怀瑾,就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来。
额上双燕似的两眉微微蹙在一起,清亮的双眸此刻变得幽深黑暗,深处是满满的冷意。
她步履轻抬,一手握剑,一手提着酒,缓缓走到章长泽的面前,凉凉问道:“怎么不骂了?”
章长泽眨了眨两只老眼,酒一下子就醒了八分。
他低头看了眼怀瑾手中的剑,咽了咽唾沫,嘿嘿笑了声,“女娃娃,你来了。”
怀瑾冷哼了声,面上凉寒,“你倒是接着骂啊。”
“不骂不骂了,女娃娃,你让他们给我解开。”章长泽扭了扭身子,凑到怀瑾面前。
眼看人就要凑到身上,怀瑾拿出素白,抵在两人中间。
“解?我看不必了,这样正好。”
“正好?”
章长泽不解,“好什么好!这绳子绑得我实在难受,女娃娃,你给我解开!解开!”
说完又是扭了扭身子,朝前凑去。
怀瑾冷冷地看着他,还是不动,手中的素白,依旧横在两人中间。
“呸!”
章长泽见怀瑾不给自己解绳,混劲儿又整个上来,朝着怀瑾直接啐了一口。
那还沾着嘴里酒臭味儿的唾沫,从他口中飞出,整个散在空中。
怀瑾尽管已经及时侧了身子躲开,可毕竟站的近,衣袖之上还是沾了些唾沫星子。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倒吸了口凉气。
怀瑾的脸色也更加阴沉了。
“郡主!”
染梅急忙拿出帕子,帮怀瑾擦了擦衣袖。
“章长泽!”怀瑾挡开一旁的染梅,凉凉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吧。”
“嘿嘿,记得当然记得!”章长泽一想到过了明天,这纪家酒庄就是自己的了,不免有些得意。
“好!记得就好。”怀瑾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递在他面前,“反正明天,今天也没什么差别,不如我们今天就来结束这个赌约!”
“今天?”章长泽笑得更欢了,“女娃娃,你想早点把这酒庄送给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说完又扯着脖子看着院子里的人,骂道:“让你们刚刚不给我解绑!哼哼你们等着!一会儿老子赢了赌约,把你们一个个都开了!”
周围人心里都是一惊,纪同和倒是看了眼怀瑾手中的酒坛,隐隐笑了笑,没有说话。
怀瑾冷眼看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寒声问道:“不过在你验酒之前,我先问你!客来居如今新作的葡萄酒是不是你给的方子?!”
“客来居?”章长泽低头想了想十分痛快地承认道,“是,是我。”
“我说你这女娃娃,虽不会酿酒,但还挺会唬人。那客来居的人还真以为你的方子能酿出什么东西来,花了重金从我这儿买走了你那方子。”
章长泽越说脸上越高兴,看着怀瑾洋洋得意的炫耀着。
怀瑾眼睛慢慢眯起,一脸淡漠,“好,你承认就好。染梅!”
染梅听到怀瑾的声音,一步上前,一手抓住章长泽的头,一手撑开他的下巴。
章长泽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根本动不了分毫。
此刻被染梅这样制住,也只能无力地摆着头,想要挣脱。
可染梅虽是女子,但毕竟是有功夫在身,任他再怎么挣也挣不开,只能口齿不清的呜呀呀叫着。
怀瑾等染梅掰开他的嘴,打开手中的酒壶,直接对着章长泽的嘴巴倒了下去。
嫣红的酒液就这样直接灌入喉中,挣扎中还有些尽到了气管里,呛得章长泽不住的咳嗽。
怀瑾将手中的酒壶拿开,眸光一片冷凝,“怎么,酒也喝了,这赌你输了,你认吗?”
染梅松开抓住章长泽的手,他这才得了间隙,大声咳了起来。
咳了半天,觉得好些了才开始回味起刚刚嘴里的味道。
一股浓厚的酒香,久久停留在口中,那味道与之前酿制出来的葡萄酒,完全不同。
不再是那种甜腻腻的感觉,而真真正正算的上是酒!
他砸了砸舌,将唇边残留的酒液也卷了进去,细细品味。
除去那股浓厚的酒味儿,这葡萄酒中还带着些果味,再细细品着就发现这果味儿中还带着些酸味儿和涩味儿。
一重又一重的不同口感,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酒那种对舌头的单一刺激,一口下去,只让人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章长泽舔了舔嘴唇,仍有些不舍得砸了砸嘴巴。
“我这算是不用酒曲,酿出了酒吧!”
怀瑾一脸冷漠的看着仍在回味中的章长泽。
听到怀瑾的声音,章长泽猛地从那种味蕾的刺激中回过神来,刚想点头,可又想到自己的舌头,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算!不算!这哪里是酒!苦涩,味酸!简直难以下咽!不算!”
章长泽硬着脖子,大声地吼着。
怀瑾的目光更加冷了,“这算与不算,可不能你说了算,我们不如再叫个人来,评断一下。”
“既然要找人评断,自然是找我这个公证人了!”
怀瑾的话音刚落,宇文斐便从酒庄外面进来,接口道。
一看来人是宇文斐,章长泽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他不行!他不算!”
“我为何不行。”宇文斐摇晃着扇子,挑眉反问。
“你们是一伙儿的!你当然替她说话!不能算!”
“那你说谁说了才算?”
宇文斐也不急着与他争辩,只是问道。
章长泽想了想,看了眼院子里的人,他也明白,刚刚自己那样一闹,现在这院子里肯定是没人能为自己说话的。
想了片刻,章长泽抬起头,“丹丫头呢?让她来!”
“丹红?”怀瑾嘴角挂着冷嘲的笑看着他,“你觉得现在丹红还会替你说话吗?”
“你只管将她叫过来!不是丹丫头说的,都不算!”
章长泽仿佛抓住了一个救星一般,一口咬定就要丹红来评断。
怀瑾心中冷笑,但还是点了点头,朝身后冷声喊道:“丹红!下来吧!”
听到怀瑾的声音,一直待在马车上的丹红,阴郁着小脸从车上下来,走进院中。
“丹丫头!丹丫头!他们要割我舌头!你可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一看到丹红,章长泽立即扯着嗓子喊着。
丹红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替他说话,而是默默站在了怀瑾的身旁。
看到这一幕,章长泽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丹红,“丹丫头,你说话啊!
你干嘛站在那里?!没看到我被绑着呢吗?!快给我解开绳子!”
可丹红只是皱眉看着他,问道:“章老是说,只要是我来评断,就可以是吗?”
章长泽愣了愣,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怎么?又反悔了?”怀瑾冷笑着看着章长泽,问道。
章长泽嘴角僵硬地抽了抽,瞪着眼看着面前的人,开口就是一通臭骂。
“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蹄子!你也不想想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是哪个从你那混账爹手里抱出来,才让你从那窑子坑里爬出来!如今你倒是气派了,敢跟爷爷我摆起谱来了?!”
怀瑾听到这话,皱了皱眉,看向一边的丹红,她倒是没想到这章长泽与丹红之间,竟还有这样的事。
丹红一时小脸煞白,贝齿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那原本涂满了胭脂的嘴上被她咬出一片青紫。
章长泽刚刚的话虽粗俗难听,但说的内容却是不假。
当年丹红的娘亲生下她后不久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醉鬼老爹和丹红一个女娃娃。
后来她的醉鬼老爹嫌她一个女娃娃带起来是在麻烦,又刚好手里缺钱,便打起了将丹红卖了的主意。
而当时的章长泽则看丹红还是个孩子,心生可怜,便在一旁劝阻了几句。
她那醉鬼老爹听了劝,打消了念头。不过没过多久那醉鬼老爹就在一个冬夜,醉倒在街头,活活冻死在了外面。
之后的丹红被宣平侯的手下发现,带回了府中,又被宣平侯挑中,精心培养。
说来也是凑巧,就在丹红接手宣平侯派来的任务,在京都刚扎稳脚跟之后的某一天,她
在京都近郊的一个破庙里发现了章长泽。
想到了小时候的事,丹红也是心怀感恩,将他带了回来,将他安置在了纪家酒庄。可她却没想到,自己将章长泽带回来之后,却是这番模样。
“若不是爷爷我,你这身子怕早就是被千人骑万人跨了,你本就是个不要脸的骚贱货,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章长泽的嘴里还在不断的往外骂着,眼见骂得越来越难听,丹红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怀瑾脸若寒霜,一把抽出腰间的素白,抵在章长泽的脖颈之上。
冰冷的剑身透过皮肤,只把那股凉意透进了骨子里。
章长泽看着那剑,瞬间闭上了嘴巴,两只眼睛还像铜铃一样死死地瞪住丹红。
丹红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向怀瑾俯身行了一礼,“属下本就不爱酒,对酒也评不出好坏。况且章老现在也不信属下,那还是交给七皇子来决断吧。属下相信七皇子为人,定能公平处断。”
怀瑾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宇文斐。
宇文斐勾了勾唇角,冲她点了点头,一把夺过怀瑾手中的酒壶,对院中的人说道:“本皇子浸淫酒道多年,如今让我评,想来也不会有人有异议吧?”
怀瑾冷嗤了声,现在唯一一个有异议的还在自己剑下呢,他这多此一举地又是问谁呢?
宇文斐却是不管,提着酒壶等所有人都点了头后,才扬起酒壶,仰头喝下。
一股浓厚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浓烈的酒味里还带着微微的酸涩和果香。
宇文斐将壶中直接饮尽,闭着眼睛回味了下味道后,悠悠地叹道:“好酒!好酒!”
章长泽看他那样子,滚了滚喉头。
他刚刚已经尝过那味道,自是知道这酒到底有如何的美味。
只是为了他的舌头,昧着良心不敢承认罢了。
怀瑾从宇文斐身上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素白又往前递了几分,冷声道:“章长泽,愿赌服输。”
“我......我......”章长泽紧张的眨了眨眼,感受着马上就要进入皮肤的剑刃,脸上尽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