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岄多么希望,此时他能像以前一样,突然从地上跳起来说:哈哈,我没事,你个傻瓜,被我吓到了吧~还说不喜欢我,都为我哭了。
可是现在,她最讨厌的景象,却是最大的奢求。
身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与往日上蹿下跳的陆知沨,判若两人。
这是他,在不长的十七年人生里,受的最重的一次外伤,仿佛下一秒,就再也醒不过来。
唐岄不知此时还能为他做些什么,除了不停的拿衣袖为他擦着满脸水渍和湿透的衣裳,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这么的没用。
冷风带着冰凉的雨水,钻进山洞里,唐岄将陆知沨小心翼翼的扶起,往更深处走去,什么黑暗,什么未知的危险,内心的急切和担心,已远远超出了恐惧。
洞的深处,一块崛地而起的石头,体积不小,唐岄将陆知沨放在石头上,替他盖好衣服,堆了些干草,将火生起来。
一会儿,火光便幽幽的将山洞映亮,唐岄的身影被拉长,画在洞壁上。
待火烧的红旺,唐岄将陆知沨从冰凉的石顶上卸下来,坐去火旁,把他拥在怀里,不停的抚摸着他冰冷的面庞,保持这个姿势坐了整整一夜。
......
天边蒙蒙发亮,渐渐泛起鱼肚白,唐岄揉了揉太阳穴,摸陆知沨身上的衣物还是有些潮湿,便弯腰将地上剩余的干草铺在火堆旁,又加了加厚,才把陆知沨放在上面。
添了些草进火堆里,拯救了一下可怜的小火苗,看火逐渐回暖,这才放下心来,扬长而去。
雨已从瓢泼大雨转为了毛毛细雨,像轻丝一般,温柔的飘坠,像羽毛划过皮肤似的,轻柔延绵。
唐岄踏进雨里,仍由清凉的雨滴打在身上,这雨轻柔,清除了她脑中的混沌,一颗杂乱的心仿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她舒缓的长叹出一口气来,重拾心情,举步入了林。
她要找的,是可解百毒的灵草:鱼灵株。
它是一种形似小扇,外皮粉红,内芯淡黄的药草,远远看去,不经细辨,像一只彩色的大扇贝。
别看它名字小巧玲珑,体型却是实打实的大,足足有半棵小树苗那么高,在草药一类中,算是妖怪异类般的存在了。
而它生长的地方更为妖孽,只有那垂直的悬崖半腰才能寻见它宝贵的身影,因其对生长条件的要求十分的苛刻,必须得阳光非常充足,且地势陡峭才可。
若一不小心,种子飘去了平地,它便会很快凋零,如昙花一现。
千百年来,想寻得它的人,足迹加起来可绕扶溪城数万圈,几乎是个人都想得到它,因其效用十分神奇:食之,可解百毒愈各种内伤,外敷,可加速愈合外伤,且不留疤痕。
它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以气化之,可衔接筋骨,简而言之,就是以内力将其震碎,再以真气将它推入被断了筋骨的人的体内,每日如此一番,持续一年,便可复原其筋骨。
虽过程十分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但成效是非凡的,相较之下,莫大的肉体疼痛在成为一个废物面前,微不足道,没有一个江湖儿女愿意自己筋骨尽断,就那样躺一辈子的。
这里唯一一处悬崖峭壁,也是整座扶溪城的唯一一处,那里人迹罕至,险境丛生,终年薄雾缭绕,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踩空,跌下崖去,是一处令人骇然的地界。
而这里,却恰恰是陆知沨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但这次去,对唐岄来说,是拿命赌的,她自己体内的毒尚未褪去,轻功也并不擅长,现又是下雨天,天公不作美。
当她站上崖顶,心就沉了半截,雨天的雾更加的浓重......
她扶刀的手紧了紧,在她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回去,虽说无人知晓,而陆知沨也肯定不会嘲笑她,但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清风扬起她的碎发,额前的刘海轻轻划过她的眼皮,眼皮下,是一个坚定无比的眼神。
遗世独立、如天外飞仙般,高高立在悬崖之上,她迈开长步,大步流星地走到崖边,不曾有过一丝犹疑,牵出袖中的绳索,绑上孤立在崖边的老槐树上,牵着另一头,下了崖。
体内的余毒牵扯着她的内力,脚步并不十分轻盈,反倒十分沉重,一步一顿,姿势并不美观,但她却是十分美艳的。
她绕了一圈绳子在腰上,以防手臂脱力,坠下崖去,为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若在这节骨眼上脱了力,就吊在崖上不做挣扎,等人来救,一切看命。
思及此,她摸了摸腰间袋中的轻火弹,心道:我的命,可就全靠你了。
冷风飕飕的刮过,透过衣服,直往骨子里钻去,她额间却是满是汗珠,手心也出了些汗,但她感受到脚心是凉的,直凉到腿根,两条腿快要没有知觉似的,逐渐使不上力。
崖壁光滑一片,像是被人专门用刀裁修过似的,直上直下,平平整整,一点凸起都没有,唐岄根本借不上力,完全靠双臂拉拽着身体。
此时已来到崖中央,她咬紧牙关,在光滑的崖壁上寻着鱼灵株的踪迹,这东西,羞怯得很,像小姑娘似的总是躲在屏风后,不敢见人。
而它则是躲在浓雾后,若雾散去,它也随之变色,变得土黄,和身后的山彻底融为一体,以此来躲避鸟类的啄食。
聪明得很,知道保护自己,怕不是要成精。
唐岄看身周的雾就已经足够浓重了,头往左一偏,没想到,左边的雾看起来更加浓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右脚一蹬,身体离开崖壁,往左偏去,一头扎进左边的雾里,却什么都没有,除了空荡荡的崖壁,再往右看去,好像那边的雾又比这边重。
永远都觉得其他地方的雾,浓过自己置身所在之处。
腹部的疼痛感再次向她袭来,唐岄一张脸霎时作白,她皱起眉头,腾出一只手来捂了捂腹部,额头冒着一阵一阵的冷汗。
唐岄稳了稳气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撑住,至少要在找到鱼灵株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