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送出手的礼,岂有再收回的道理?”随萧广哈哈一笑,将那颗龙眼随意地放在御水的桌案上,转身就回自己的座位,连一眼也不回头看,就好像那是个很不值钱的珠子似的。
见随萧广这么不在意,御水也只得无奈地笑笑,示意侍女将龙眼收好,对随萧广道:“承蒙殿下厚爱,赠以如此贵重的大礼,小女子真不知该怎么回报殿下了。”
随萧广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御水,险些冒出一句“那就以身相许吧”,最后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道:“仙子不必客气,本王此来一为送礼,二来只为见上仙子一面,既已心愿得偿,本王这就告辞了,哈哈哈。”
随萧广真的是说走就走,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这位肉团般的太子殿下就带着他的侍卫兼跟班走出了议事厅,留下御水和一众羽国的陪客无言以对。
一回到自己的别馆,进了房间,随萧广脸上一直洋溢着的憨傻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如同一副无形的面具被揭了下来。他关上房门,转过头来看着屋子里,竟赫然整整齐齐站了两排穿着辛国武官服的将领!
这些将领沉默无言地看着进来的太子,随萧广的脸上毫无惊奇之色,他走到房间正中的桌子边,那里用一块白布盖着一个硕大的方方正正的物什。随萧广站在那里,闭上眼睛,问道:“确认没有人监视了?”
“没有了,屋顶,门口,角落,全都是自己人的暗哨。”一个军官回话道。
“你们做的很好。”随萧广淡淡说着,睁开眼睛,掀开了那块白布,显现出下面放着的一个大型沙盘,上面用沙子堆砌出一座城池和一些丘陵平原,其中还点缀着河流和森林,旁边插着一些红红蓝蓝的小旗子,俨然是一个标准的军用沙盘!
“韩诺,现在我军的布署如何了?”随萧广看向刚才回话的那个军官,此人正是他的心腹亲信,骠骑校尉韩诺。
“回殿下,陛下已经同意,将这次行动派出五大兵团中的三个。黄鼎文将军的野狼兵团已经分成十支五千人队,偷偷渡过汜水上游,正在隐蔽向天恒河北岸行军。
邱以天将军的猎豹兵团,分成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走棉花滩,过青牛口,埋伏于落雁谷内,另一路由副将张南率领,以巡边为名,在飞犴山以东佯装调动,吸引羽国边军注意力。
谭超将军的飞龙兵团,准备好了两千余艘船只,在汜水东岸待命,一旦发动,随时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强攻羽军的汜水防线,增援谷阳关前线。
另外,平北侯丁林,封西道参将尤世春,平棘道道台李平,各率所部,负责接应并保护粮道安全。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殿下的命令了。”韩诺一口气说完,定定地看着随萧广,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难得地补充了一句:“殿下,趁着这次羽皇头脑发昏,开什么谷阳之市,如今我精锐大军云集,只消殿下一声令下,便奋勇向前,打羽国一个措手不及,卑职愿为殿下驱驰,扫平敌军,以报殿下之厚爱。”
随萧广皱着眉头听完,稍稍喘了口气,道:“我军如此大规模调动,羽国和宪国都没有发现吗?”
韩诺不假思索道:“此地乃羽国地界,宪国没有发现也属正常。至于羽军,除了布署在谷阳关的八个旅,还有飞犴山西侧的三个旅以及汜水防线上的五个旅,虽然看上去也有十余万大军重兵守卫,但一来我军行军诡秘,攻其不备,二来羽国的南方军团主帅宁子蔺此时并不在谷阳关,临时接管主帅的副都督蒋文瑞能力有限,他在谷阳关的八个旅过于回收,而汜水防线的五个旅又过于突前,导致中间结合部出现了缝隙,这才让我军有机可趁。”
“唔……”随萧广眉头渐渐舒展,点了点头,道:“黄鼎文一向善于偷袭,这次潜入由野狼兵团来施行,让本王最是放心。只是,这御水仙子也不是无能之辈,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发觉我军异动,本王确实略有所忧。”
韩诺想了想,道:“殿下且放宽心,现在我军已经潜入,前后夹击的钳形已成,纵使他羽国有什么后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卑职只担心宪国会和羽国暗中达成联合,到时候对我军却是大大不利了。”
随萧广什么也没说,只是斜睨了他一眼,韩诺仿佛感到太子殿下的目光如同一道利剑,切入他的身体中。他打了个激灵,赶紧道:“属下多嘴了,请殿下治罪。”
“思虑周详,何罪之有?”随萧广淡然笑道,“只是你要记住,不该你操心的事少操心,这样你轻松,本王也轻松,你说是么?”
“是,属下受教。”韩诺连忙低下头应道。
“宪国的问题不用你们担心了,本王自有办法。在座各位都是这次实施突袭行动的三大兵团的联络人,希望诸位回去转告各路主官,此次行动,几乎调集我军所有精锐,辎重粮草秘密筹备一年有余,如今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唯望各位战阵之上奋勇杀敌,不破谷阳终不还!”
所有军官对视了一眼,似乎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抱拳道:“请殿下放心,卑职等定当戮力同心,为殿下攻城拔寨,有进无退,有死无生,以报浩荡皇恩!”
随萧广满意地微微一笑,补充道:“各位忠心,日月可鉴,诸君有报国之志,吾皇也没有不赏之理。请诸位回去告诉各位弟兄们,只要这次行动成功,皇上不但大大有赏,而且各位加官进爵,一律官升****!”
“谢殿下隆恩。”军官们人人面露喜色,谁都知道在辛国当官的俸禄是最高的。
“退下吧。”随萧广挥了挥手,见众人鱼贯而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韩诺,你留下。”
“殿下,不知唤属下何事?”待人都走了,韩诺疑惑地问道。
随萧广不答话,默然走到那个巨型沙盘前,逼真的模拟地形上用蓝旗表示羽国军队,红旗表示辛国军队,现在看上去,似乎蓝旗已经被红旗分割包围开来了。随萧广就那样看着那副沙盘,韩诺在一旁也不敢出声打扰,良久,随萧广才喟然叹道:“韩诺,依你看来,这次羽国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殿下英明……”
“啪!”韩诺还没说完,脸上多了五个红肿的指印,随萧广阴冷的目光盯着他:“本王最讨厌没用的废话,要是除了废话你说不出别的,就滚出去。”
“是……”韩诺脸上不敢表露出任何委屈的神色,他定了定神,仔细地盯着沙盘看了一会,斟字酌句道:“殿下,根据羽****制,除了地方守备军外分为南方军团,北方军团和宁阳军团,其中南方军团是实力最强,兵力最多的军团,只是不知为何,羽皇明知此次重开谷阳之市,必然有人混水摸鱼,趁火打劫,还是没有调动南方军团的全部主力?”
随萧广脸上神色稍缓,目光一收,似乎略有疲乏,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缓缓地开口了……
随萧广坐在椅子上,脸上微带疲乏之色,开口道:“你也知道,宁子蔺北上支援北方军团,带走了最精锐的四个旅。北线的战争消耗了羽国太多的军力,算申姌命不好,又碰到这连年的天灾,国库余粮几乎全部拿去砸在了北边,你不要看羽国在谷阳关周围一线摆出十六个旅的重兵防守的样子,其实除了关内的八个旅,其他的不是老弱伤残就是因为吃空额而人员不整,所以才让黄鼎文趁虚而入。一旦开战,我军攻其不备,占了先机,只要黄鼎文能审时而动,吃掉谷阳关外围八个旅中的两个,本王就有九成的把握攻下谷阳关,把这个咽喉之地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韩诺躬身道:“殿下英明,只是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有信心宪国不会干预?羽国虽兵势强盛且占据天下要冲,但毕竟居于偏远北境,且羽主一向安于自保,宪国皇帝会坐视我们占据谷阳关而不理吗?”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随萧广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安重林会乖乖合作的,我确信。”
“如果羽皇为了回救谷阳关,不惜向长毛让步,将北线的主力调回呢?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应该……应该很难应付吧。”韩诺斟酌着说道。
“唔……韩诺,听说你祖父和你爹在前朝都做过父皇府上的缁衣家奴?”随萧广突然转了话题。
“呃……回殿下,属下祖上三代都是以前皇上府上的家奴,殿下明鉴。”韩诺不知道为何随萧广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那么,你应该知道,泄密的后果是什么。”
“是,请殿下放心,属下宁死替殿下守秘。”韩诺激动得全身都颤抖起来,他知道随萧广的意思——让他知道最高的机密,从此以后他就是太子殿下手下的头号亲信了。
随萧广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沙盘边上,拿起旁边放着的闲置的小红旗,重重插在了沙盘上的一片区域,然后又拿起一面,插到另一片区域。韩诺抬起头,看了一会儿,猛然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这……”
“没错。”随萧广的声音沉静而淡然,与那个在御水面前猥琐的大胖子判若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韩诺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内心的震撼,他深深向随萧广一拜,声音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崇拜:“殿下……如此宏才伟略,实乃国之大幸。从今以后,殿下但有所差遣,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好,你现在就去死。”随萧广突然道。
韩诺闻言,他知道自己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能有,他利索地拔出腰间佩剑,往脖子上一横,眼角余光瞥见随萧广仍然一脸漠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暗自叹了口气,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了,他手上运力,将利剑狠狠向自己的喉咙割去!
“呛啷”一声,韩诺感到右手手腕被一股大力狠狠敲击了一下,手中握着的剑柄不由落到了地上,他用左手捂着右手生疼的手腕,又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他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下算是暂时得到了这位殿下的信任。
“把这里收拾干净,回去准备一下,三天之后,随本王去参加什么开市大典。”随萧广的音调和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莫名其妙让属下自杀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