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尹行没说话,他挥了挥手,小太监识相地退下了。他缓缓躺到龙床上,心中不知怎么想到了身在谷阳关的太子。
“萧广,朕时日无多,大辛的江山,朕就交到你的手上了。”那一天,他这样告诉他的儿子。
“父皇,儿臣明白,父皇不必多言了。”那个有些肥胖的年轻人,跪在地上,那双永远睁不开的睡眼间似乎有一道慑人的精光闪过……
谷阳关瓮城内,羽国临时设置的守备将军府。
与外城的喜庆气氛相比,这里肃然森严,无形中透着一股威严,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相对于放松的外表下,谷阳关内真正的紧张气氛。
御水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在这里她也卸下了勾魂冷艳的装扮,换上了一身红袍白甲的戎装。她这身白色盔甲是特地订做的,完全贴合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然为了方便省事,她没有要求多加花里胡哨的缕空花纹之类的,而是简简单单地包裹住重要部位,饶是如此,她出尘不凡的气质如同一朵瑰丽的牡丹花,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迎风绽放。
“这是宪国皇甫怀月送来的文书。”她轻轻将一封薄笺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冷然,“诸位都看过了吧,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厅中整齐地站了两列披盔戴甲的南方军团的高级军官,他们无言地看着御水手里的那封文书,这封文书是不久前送到守备将军府的,虽然字数寥寥,但凡是看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打个冷战,仿佛看到一个黑马乌枪的少年将军,脸色狰狞地朝他们怒声叱喝——皇甫怀月的威名在任何地方都是管用的。
不管怎么说,宪国的正式使者,堂堂的礼部尚书,二品大员,在离所谓防卫森严的“天下第一关”不到二十里的地方遇伏被刺,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羽国的耻辱。
“大人。”右副都督蒋文瑞见气氛僵住了,忍不住站了出来,在这里除了御水以外,他是品级最高的军官,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到了他身上。这个精壮的黄脸汉子跟随宁子蔺多年,早已学会了处变不惊,他泰然道:“宪国礼部尚书遇刺,恐怕就算我们再怎么辩解,也绝对脱不了干系了。更何况,此事如此重大,自有那有心之人大肆谣传,妄加评论,于我朝多有不利。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即刻发动军队,封锁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仔细盘查过往行人,早日捉拿真凶归案,也好给宪国一个交代。”
“都督此言差矣。”一个挺着便便大腹,油光满面的军官出列道,两只滴溜溜的眼珠贼兮兮地在御水身上转了转,“大人,末将以为,此事不宜过于张扬,以免落人口实。目下当以好言安抚皇甫怀月,暗中增派人手,秘密调查。实在不行,就抓几个替罪羊……”
“阁下现居何官?”御水打断道,声音冷漠。
“敢烦大人相问,末将轻骑第十五旅旅帅申迁,家父乃是永平侯……”胖子洋洋得意道。
“问你家世了吗?”御水简单几个字再一次打断他。
“呃……没有。”申迁开始觉得有些不妙。
“知道就好,闭上你的鸟嘴,否则军棍伺候。”御水不再看申迁发白的脸色,转向其他众人,“诸位还有何良策,可各抒己见,但如申迁妄议替罪羊者,皆罚军棍二十,降级听用。”
蒋文瑞抬起眼睛,看了御水一眼,当真是明断果决,难怪如此年纪便成了皇上的心腹重臣。但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刚才那个主意已经是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再让他想什么主意那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他想了想,道:“末将等皆是不通文墨的粗人,还请大人亲自决断,我等皆愿听大人号令。”
“也罢。”御水冷傲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蒋都督,吩咐下去,准备白金十万两,美女三名,送到王怀义那里,让他暂时压住这件事。记住,手脚干净点,别被皇甫怀月抓到。还有,把这事火速飞鸽传信禀告陛下。另外,出动四个轻步兵旅,假作封锁交通,缉拿凶手,声势要弄的足够浩大。其他事宜按原计划不变。”
“是。”蒋文瑞抱拳领命。
“好了,都散了吧。蒋都督,你留下,和我去一趟皇甫怀月的府上。”御水淡淡道。
“末将遵命。”蒋文瑞的头更低了。
帐下众将听到散字,纷纷松了口气,行了礼就出门各回各府。只有刚才被御水一顿抢白的申迁犹自愤愤不平,他的好友,十九旅旅帅单烁金走过来安慰道:“申兄何必为区区小事挂怀,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娘们罢了,根本不了解申兄的一片为国之心。”
申迁勉强笑了笑,在油光光的脸上挤出几层褶皱,哼声道:“这个臭娘们,懂什么治国之道,仗着皇上宠信,就要骑到老子头上来作威作福,哼,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个娘们骑在身下,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妇道!”
“哈哈哈,这娘们倒确实是极品。”单烁金的黑脸上也闪着淫邪的光芒,“好了,先别说了,小心被人听了去,倒落了口实。”
申迁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放肆地笑了几声,就和单烁金勾肩搭背地离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随着他们的离去,这双眼睛眨了眨,一个淡淡的影子消失在了空气里……
谷阳关内城,为宪国使节特地准备的别馆。
王怀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放着的一张钱庄票据,上面清楚地写着“白金一万两”的字样,作为一个合格的腐败官僚,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对方的要求一定很难满足,而一旦满足,这笔钱足够他花天酒地用上好几辈子的。
来人悠然坐在本属于主人的太师椅上,双目微阖,似是非常惬意。该提的要求他都已经提了,现在就等着王怀义自己考虑了,根据情报,他有十分的把握,这个王怀义不会拒绝他的条件。
“这……阁下要我压下此事,并非我不肯尽力,只是,阁下想必了解皇甫怀月此人……”王怀义怯怯地开口道。
“我且问你。”来人懒洋洋地开口道,“卢光既死,使节印绶现在你处,还是皇甫怀月处?”
“正使殉国,副使领绶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印绶有什么用,所有人都只听皇甫怀月的。”王怀义声音中带着些许怨恨。
“大错特错,该服从的应该是皇甫怀月。”来人眯着眼道,“就连我一个羽国人,都知道你们宪国的出使礼仪。印绶乃天子所赐,见绶如见天子,你持有印绶,他皇甫怀月如若不从你,便是藐视君上之罪。即便他派飞马回报宪国皇帝,来回也须十数日之久,而我们只需要三天时间而已。王大人不需做任何过分招摇之事,只需要尽量拖延,相信王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我拖住皇甫怀月,你们真能捉拿凶手?”王怀义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大人且放宽心,凶手敢在我羽国重兵屯集之地动手,视我朝大军为无物,实乃我朝耻辱,纵使大人不说,我们也必会竭尽所能,早日捉拿真凶归案,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来人说着,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身后的房门忽然洞开,三个身段婀娜,如花似玉的美少女翩然而入,带起一阵香风,看的王怀义都呆住了。
“这是在下带给王大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大人笑纳。军机重地,所备无多,资质尚可,还请大人海涵。”来人笑盈盈道。
“呵——无妨,无妨。”王怀义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在礼部这个清水衙门为官,何时见过这等重礼,当下便乱了方寸。
“呵呵,大人慢慢享用,在下先行告退了。”来人见王怀义眼睛还盯着三个美女白花花的胸脯看,不由轻蔑一笑,退出了房间,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欢度春宵的王怀义不会想到,就在离他这里一院之隔的皇甫怀月的房间里,此时的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欢度春宵的王怀义不会想到,就在离他这里一院之隔的皇甫怀月的房间里,此时的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皇甫将军,你这是为何?”蒋文瑞看着两个护卫亲兵挡在门口明晃晃的刀尖,尴尬道。
屋内传来一声冷笑,皇甫怀月哼道:“贵国地界如此不安宁,本官为了安全,也只得如此谨慎行事了,还望蒋大人见谅,出示身份凭证。”
你皇甫怀月还需要谨慎,那我的人头早就在城门上风干了。蒋文瑞在心里腹诽着,脸上还不得不赔着笑:“皇甫将军说笑了,下官此来确有要事相商,将军就莫再取笑了。”
“说笑?我哪里像在说笑?堂堂的天下第一关,号称重兵驻守,号称百年内不会陷落,怎么,才过了几年,剪径的毛贼就嚣张到可以刺杀别国使节了?”皇甫怀月不客气地嘲讽道。
“如果皇甫将军一定要认为只是一伙剪径的毛贼,那妾身倒想知道,哪里来的一伙毛贼竟如此厉害,能在号称宪国武神皇甫怀月率领的三千秋实营精锐骑兵护卫下,公然刺死被重重保护的尚书大人,还能飘然远遁?”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
皇甫怀月脸上一热,正待起身,却见一截粉臂已然轻轻推开门口的卫兵,无视闪亮的刀锋,一个袅袅婷婷的人影带着一缕香风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坐在了皇甫怀月的对面,连卫兵都看的傻眼了。
“咳。”皇甫怀月虽然战场上是一把好手,但在如何对付女人方面,尤其是如此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他实在是一窍不通。他羞窘万分,赶紧示意卫兵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
“早就听闻皇甫将军武艺高强,英雄了得,这次终于得见真人,似乎跟妾身原先心里想的很不一样呢。”御水捂着嘴轻笑,看着对面脸红耳赤,抓耳挠腮的少年将军。
“你……就是那个御水仙子?”皇甫怀月勉强正了正脸色道。
“仙子称不上,叫我御水就行了。”对面的女子露齿一笑,皇甫怀月觉得整个屋子都似乎亮堂了许多,“皇甫将军,听说当年你凭借一己之力独闯敌阵,斩伤武神迪塔特,大破沙人十万大军,是这样么?小女子远在北国,听到这些传闻,也甚为仰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