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人何出此言。末将虽出身贫贱,少时也曾听闻大人赫赫威名,我师父他生前多次提起大人,说大人忧国忧民,心怀天下,是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大人何必如此悲观,日后末将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大人讨教呢。”皇甫怀月抱拳道。
“哦?尊师是?”卢光疑惑道。
“师父他临去前嘱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还望大人见谅。”皇甫怀月肃然道。
“呵呵,能教出皇甫将军如此少年英雄的,必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师啊。”卢光慨然叹道,“想我大宪朝,十年之前还是一副国弱民贫,兵废马疲的亡国之象。那时我朝的开国大将死的死,退的退,可谓是将才凋零,今上迫不得已才命老夫弃笔从戎,升任三府巡察使。说来惭愧,圣上虽命我统领三军,可实际上真正上阵的却是赵子仁将军,赵将军深通兵法,用兵如神,乃我大宪真正的顶梁柱石,老夫这份功劳,受之有愧啊。时过境迁,今日不同往昔,皇上如此英明神武,我大宪国富民强,兵强马壮,文武齐备,万民归心,天下大业指日可待。皇甫将军,我是真的老了,皇上钦点的四位神将中,你是最年轻气盛,武艺也是最为精湛的,可称得上我大宪最为闪亮的一颗将星。可老夫还有逆耳忠言要嘱托于你,不知将军是否肯听。”
“皇甫愿受指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那老夫就倚老卖老一回了,呵呵。”卢光说着,眼睛往四下里一瞟,跟在两人身边的亲兵护卫会意,立刻放慢马速,和两人拉开了一定距离。卢光这才压低声音道:“皇甫将军,你击伤迪塔特,平定沙人之祸的战绩虽然足以傲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小小的伙夫,就算本事再大,武艺再高,可是短短几年之间便如此大富大贵,荣升四大神将,难道只是皇上偏爱于你的关系吗?”
皇甫怀月听卢光这么说,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认真道:“承蒙卢大人如此坦诚相见,皇甫不胜感激。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末将很久,末将虽然自认有几分本事,但也未见得能在数年之内升到如此高位,个中缘由,末将实在是想不通,还望大人指教。”
“将军,我下面告诉你的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老夫固然不在乎这一把老骨头,却可惜了将军一身清名!”
“卢大人,若你信不过末将,我皇甫可以指天发誓,今日大人所说的话,但有一字一句泄露,就让我……”
皇甫怀月还没来得及说完,卢光就打断道:“将军何须如此,老夫既然肯对将军说这些,自然是信得过将军。其实,即使将军不说,老夫也知道尊师是谁,因此才敢大胆直言相告。”
“什么?大人你……”皇甫怀月大惊失色,关于他的师父,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没想到这卢大人竟然知悉!
“呵呵,你师父是老夫的一个故交,你不必如此惊讶。”卢光笑道,“其实这话得从我朝开科取士说起了。当时先皇还在位,朝中有许多前朝遗老占据高位,影响朝政,先皇迫不及待开科取士,也是为了培植本朝势力。岂料由于先皇过于器重这些读书人,过犹不及,现在前朝遗老们都渐渐退出了朝政,本朝的文官势力却是尾大不掉。今上是何等样的君王,岂容这帮只会动嘴皮子的书生在他头上指手画脚?须知为君之道,只在制衡二字,皇上如此大力提拔军方势力,可见其用心所在。将军近年得势,却切莫失了平常心,得之固喜,失之莫悲,可骄以示人,须谦以勉己。我送将军八个字,此心不动,随机而行。望将军切记。”
“多谢卢大人今日提点,末将记住了。”皇甫怀月难得地恭谨道。
“皇甫将军,今日老夫所言,不光是为你,还有另一个人,希望你能帮老夫将这番话传到他耳中。”卢光眯起双眼,道。
“哦?不知大人所指何人?”
“你师弟。”
皇甫怀月听到这三个字,脸色突变,右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向枪柄摸去。卢光见状大笑道:“将军不必如此惊慌,老夫说过尊师是老夫的故交,关于尊师的故事,恐怕老夫比你都知道得清楚些。”他说着眨了眨眼睛。
皇甫怀月狐疑地看着他,沉声道:“我师父一向惯于独来独往,何时听说过有什么故交?卢大人,末将敬重你是前辈,但此事过于重大,不得不谨慎行事,请卢大人说出个能令末将信服的理由出来。”
“哈哈哈……”卢光笑声里夹杂着几分无奈,“竹山啊竹山,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啊。皇甫将军,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你是在五林山长大的,可有说错?”
“不错。只是此事并非秘密,兵部武选司有稽可查,算不得准。”皇甫怀月仍然不依不饶。
卢光这下有点急了,苦笑道:“你这娃娃怎的如此认死理?也好,说句诛心的话,皇甫将军,当年你击伤迪塔特之时,目击者甚少,可老夫却知道,你最后出手的那一招,是不能拿出来见人的,否则便说是有杀身之祸也未可知,老夫说的可对?”
皇甫怀月默然,良久,在马上向卢光一拱手,道:“适才末将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卢大人海涵,只是以后这些话莫再提起便是。”
卢光摆摆手,道:“此话老夫本来便不打算说出口,将军放心,尊师的事便是我卢光的事,老夫是自己人。”
“卢大人。”皇甫怀月断然道,“不必多言,既然大人如此坦诚相见,我皇甫怀月也给您一句话,日后但有所差遣,刀山火海,纵万死不辞!”
卢光正欲开口,却见皇甫怀月突然面色一沉,将精铁长枪握在手里,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到你皇甫爷爷头上动土!”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只见官道两边的密林里射来几支冷箭,隐约可以看到有几个身着黄衣的刺客模样的人躲在树杈上用手弩向他们射击。皇甫怀月冷笑着拨落几根稀稀落落的羽箭,正待亲自追捕刺客,岂料林中突然弓弦声连响,箭矢破空声密集而来,顷刻间形成了一片夺命的死亡箭雨!皇甫怀月将手中长枪舞得飞转,同时大喝道:“全军结阵!保护大人!”
他带来的这些士兵都是秋实营的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当即不慌不忙,立刻下马结成一个圆环阵,将卢光围了个密不透风。
皇甫怀月见卢光已经被保护周全,心下大宽,虽然疑惑此地乃羽国重兵驻扎之地,何以竟有大胆狂徒胆敢袭击全副武装的宪国精锐军队,但当下没有功夫让他细想。眼下这片箭雨虽密,可却难不倒他这个绝世高手,他将精铁长枪在地上一点,就从马上飞了起来,也不见如何躲避,轻轻松松便从箭雨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再紧接着绕着一株粗大的树干回旋躲避了几次,便蹬着树干冲到了树顶,几个腾跃来到了其中一个黄衣刺客的藏身之处。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刺客的脸,令他感到惊奇的是竟然在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和惊骇,而是只有解脱的平静。他收不住手,一枪便将那个刺客扎了个透心凉,刺客从树上摔落的时候,皇甫怀月仿佛看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皇甫怀月如同敏捷的猿猴,在树丛之间来回腾跃,将藏身树丛中伏击的刺客接二连三地挑落,箭雨渐渐稀疏下来,他暗笑这群傻不拉几的刺客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眼看只剩下最后一个刺客了,他打定主意要抓个活口,当下把长枪往地上随手一扔,迅如闪电地扑向那个幸存者,那个刺客木然地将弩箭转向他,手还没来得及按下括机,就被他一个擒拿抓住了手腕,他借着自己的重量顺手往下一拉,就将那个刺客整个人拉到了地上。
“哼,不堪一击。”他正准备嘲笑这个活口,忽地心中一惊,不好!
“大人!”一声惊呼响起,随即便是一阵喧哗。
皇甫怀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那支最致命的羽箭射出的一刹那,他就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对方的整个刺杀安排电光火石之间在他脑海里显现。先安排一批死士,作为佯攻,干扰自己的判断,最后由真正的杀手作出致命一击,然后立刻远遁。
其实如果不是皇甫怀月起了抓活口的念头,那最后一击他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挡下。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心理都计算到了,而且舍得牺牲这么一批足有三十余名精锐死士来麻痹自己,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让他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抓着的俘虏,却见这个刺客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皇甫怀月暗道不妙,赶紧用手去捏他的嘴,已经晚了,他的脸上很快出现青黑之色,没过多久便口吐白沫,断了气。
皇甫怀月往地上啐了一口,丢下这个失败的战利品,骂骂咧咧地起身走了过去,士兵们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看到临时被抓来当副使的礼部侍郎王怀义一脸愁眉苦脸地蹲在那里,看着躺在地上的卢光,一支羽箭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只留小半截箭杆和尾羽露在外面。他知道卢光肯定是没有救了,对方既然精心布置了这个杀局,箭上必然有毒,不会留给他们抢救的机会。
他走到卢光的尸身前,这位刚才还在和他谈笑风生的前辈,此刻用左手紧紧握着胸口的箭杆,满脸都是跟那个自杀的刺客一样的青黑色,他瞪着不甘的双眼,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终究毒已攻心,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流出几滴浑浊的泪水,就瘫软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咯咯……”礼部侍郎王怀义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看去,却是皇甫怀月用力捏紧拳头,发白的骨节发出瘆人的摩擦声,秋实将军脸色铁青,用几乎是低吼的音调吩咐士兵将卢光尸身收殓好装上马车。
“皇甫将军,是否应着人将卢大人尸身送回京城,由皇上……”王怀义壮着胆子试探道。
皇甫怀月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血债血偿,没有人能占我皇甫的便宜。哼,我倒要去问问羽国这个狗屁女皇,这笔账该如何算!”
“将军,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似乎不应……”王怀义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看着皇甫怀月发黑的脸色,识相道:“将军所言甚是,下官随将军面见羽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