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亮站在离战场不远的小山包上,双手背在身后,观察两边的列阵情形。两边都是用的标准阵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第七标队列的是锋矢阵,这种阵型将重兵部署在中路,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是一种攻击阵型,此时被安排做箭头的正是马玉手下的五十名重甲骑兵,在骑兵身后是两百名行动迅捷的短刀手,左右两侧各五十名盾牌手,护住两翼,最后则是一百五十名弓箭手,负责掩护前军冲锋。
而第三标队,却是摆出一个箕形阵,在中间最前端放了一百名盾牌手,身后的长枪手依次向两侧展开,左右各一百人,后军是五十名弓箭手和五十名短刀手,混合配置,可攻可守,在本阵最外侧又各有五十名骑兵游弋保护,是一种标准的最小化己方伤亡的防御阵型。徐耀亮看了一会,摇头叹道:“毕竟还是太年轻。”
“此话怎讲?”陈俊涛道,他是知道徐耀亮想培养维轩的,“锋矢阵对箕形阵,这小子布署的前锋是最善战的马玉所部骑兵,应该是稳占上风的。”
“这小子纯属半桶水晃荡,你没看出来么?重心全在中前部,后军毫无保护,甚至连侧翼的游骑兵都没有,接战以后,一旦周立的那一百轻骑脱离本阵,迂回包抄维轩的后路,他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侧翼放上一百盾牌手,盾牌手拿来防御步军甚至拿来冲锋陷阵都比防御骑兵的效果好,若是第三标队的骑兵训练有素,这一百盾牌手就是一招废棋!”徐耀亮分析的头头是道,陈俊涛在一旁连连点头。
正说话间,那边第三标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冲锋。马玉所部披坚执锐,五十名重装骑兵人数虽少,冲锋起来也颇有威势,御林军列阵的本事果然天下无敌,即使在高速冲锋中骑兵阵型依然紧密,铁蹄踏过沙场,风雷滚滚,动若雷霆,后面紧紧跟随着黄皓然率领的短刀手大部队。这边维轩牺牲了侧后翼保护能力而换来的一百五十名弓箭手在苏柏年的指挥下不停地引弓发射,密集如蝗的箭雨压的第三标队的五十名弓箭手几乎抬不起头来。
“这个周立,平时没看出来他还有点本事。”徐耀亮漠然道。
陈俊涛在这方面一向只是一知半解,他疑惑道:“明明是维轩这边形势大好,现在他们打头的五十骑兵并没有多少损失,你刚才说盾牌兵防御骑兵效果太差,只要这个箭头冲垮了周立的盾牌阵,很有可能将他的本阵一举凿穿,到时这周立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徐耀亮淡淡一笑,不作解释。
很快,骑兵队已经冲到了第三标队阵前,骁将马玉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挥舞着马刀,怒喝着撞向对方的盾牌阵。虽然上面有令,不得伤人性命,但他马玉才不会管这么多,在他眼里,打仗就是要死人的,哪有两军交锋没有伤亡的,他打定主意要拿眼前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开刀了,反正刀枪无眼,撞着碰着也是很正常的。
他这么想着,从马背上直起身子,将双脚抽出马镫,整个人突然腾空跃起,借着惯性飞过了密实盾牌阵的上空!猛然间,他的眸子一突地缩紧——只见身下的盾牌手忽然纷纷收起了手里的大盾,身子一侧,原本毫无缝隙的盾牌阵顷刻间阵门打开,形成一条条豁然开朗的通道!
马玉从空中跌落,正好落到冲到他身下的坐骑身上,压得战马一阵悲鸣。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阵法,五十名骑兵止不住惯性,如同流水一般流过第三标队盾牌手为他们设计的一个个小型漏斗,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
马玉虽然勇猛,却并不莽撞,他知道对方如此怪招必有后手。他往两侧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原本向外布阵的长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枪头调转向内,队形也逐渐收拢,密密麻麻的木制枪林逼向去势稍竭的重甲骑兵队。
“操,中计了!”马玉骂了一声,狠狠吐出口唾沫。如今除了继续向前,希望能赶在包围圈尚未合拢之前从对方的后军处突围以外别无他法了,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催动胯下坐骑,拼命向前冲锋。
周立静静站在中军阵里,看到马玉还想垂死挣扎,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掉在我盘子里的菜,还想跑?他做了个手势,传令官会意,军令立刻被传达下去。顶在最前的盾牌手立刻将阵型恢复合拢,让第七标队的短刀手们只能看着这铁甲乌龟阵望洋兴叹,后军的弓箭手将仰射改为平射,火力全部集中到被包围的马玉所部身上,一阵齐射过后,便有十余骑退出了战斗。
维轩在后军阵中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局势瞬间被逆转,马玉的骑兵队一头扎进包围圈的时候,他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短暂的一阵慌乱过后,他忽然心里闪过一阵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一幕在哪里出现过,也许是梦境中,他不知道,但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一股敏锐而清晰的直觉没有征兆地出现在脑海中,他很快想通了整个战局的形势。
“弓箭手前移,仰射对方长枪阵。”维轩冷静下令道。
“维标队,恕我直言,我军唯一的机动兵力被对方围剿已成定局,是否应该结阵固守,以求反击才是上策?毕竟损失五十人并不是不能接受。”苏柏年担忧道。
“我说了算,快去。”维轩也不解释,苏柏年只得奉命行事去了。
看到第三标队后军阵型前移,陈俊涛笑道:“徐指挥真是料事如神,这周立还真有两把刷子,一下就把局面翻过来了。这维轩不识兵法,如此一动,本已漏洞百出的侧后却是破绽大露,那周立手里还有一百骑兵未曾动用,如此看来,维轩是败局已定啊。”
徐耀亮双手环抱胸前,淡淡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不必过于纠缠阵型,我看这维轩倒是颇有几分舍得弃子,死中求活的魄力,你看着吧,这场战斗,胜负殊难预料。”
“不会吧?维轩手头唯一的骑兵被吃掉,短刀手没法突击,弓箭手又缺乏保护——这样他还有翻盘的希望?”陈俊涛大惑不解。
徐耀亮只是微笑,并不做声,陈俊涛也只好收起满肚子的疑问,认真看了起来。
“咦?”陈俊涛突然道,“周立果然抓住了机会,他的骑兵已经迂回到了右翼,看样子是要突击维轩的左翼,第三标队的左翼只有五十盾牌手,如何挡得住这一百铁骑的冲锋?徐指挥,怕不是要出现伤亡了吧?”
“再等等。”徐耀亮沉默了一会,憋出这么三个字。
这边维轩,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沉着道:“传令给张所,将右翼盾牌手全都转移到左侧协助防守,记得带上那东西。弓箭手,待对方骑兵进入射程,转向左翼,三轮齐射。短刀手就地列阵,防御正面。”
很快,第三标队的一百轻骑开始了冲锋,他们自信满满,只有第七标队那个没脑子的指挥官才会让骑兵硬冲盾牌阵,他们的标队长可不是那个乡巴佬比的上的。
大队的骑兵呼喝冲锋,虽然威势不如第三标队的重骑兵,但人数却多了一倍,他们列出标准的三角阵,顶着对方弓箭手的齐射,风风火火冲到盾牌阵面前,忽地向两翼一分,紧紧贴着对方的阵型平行地迂回过去,这样对方的弓箭手投鼠忌器,就不敢再随意齐射了。
本来机动力强的骑兵对付这种毫无移动力可言的纯防御阵型,两翼迂回是再正常不过的战术,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第七标队的盾牌手呼啦啦一下丢掉了手中的盾牌,他们手里举起的正是藏了多时的木枪!
第三标队的骑兵队措手不及,他们刚刚将三角阵变成长蛇阵,而且紧贴对方,谁知对方的盾牌兵突然成了长枪兵,他们立刻全都暴露在长枪阵的枪口前!只用了盏茶功夫,这队骑兵就全都灰溜溜地退出了战斗。
看到骑兵队突然间的覆灭,周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然他抢得先机,但没想到维轩这么快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多付出了一倍的代价,现在双方都失去了机动部队,而对方的远程部队是自己的三倍,他几乎已经毫无胜算。这场战斗,到此结束了吗?
“传我命令,长枪阵突击!”短暂的慌乱后,周立冷静下来,他看出现在他唯一的机会便是抓住对方正面没有盾牌手和长枪兵掩护的弱点,强行击溃对方前军两百短刀手,否则一旦对方结成防御阵型,依靠绝对优势的弓箭手压制,他就将毫无机会。
看着第三标队的长枪阵如同移动森林一般向前突击,维轩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不知不觉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沉声道:“传令,短刀手向两侧迂回攻击侧翼,长枪手从后接应,弓箭手全部平射对方前军,以三箭为一轮,一轮退后二十步!”
很快,第七标队也开始了阵型的变化,前军的短刀手并不和对方的长枪阵进行正面对抗,反而化为两股洪流,迂回绕向对方侧后薄弱部进行袭扰,而他们让出来的阵地此时成了第三标队长枪手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毕竟损失了所有的骑兵,长枪阵的移动能力让周立欲哭无泪。
眼看着自己的长枪阵被对方的箭雨射得七零八落,而盾牌手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维轩的部队已经完全将第三标队分割包围,就地歼灭,周立也只得郁闷地接受了失败的下场。
“走吧,去看看刚刚获胜的小将军。”徐耀亮看着惊讶的合不拢嘴的陈俊涛,淡淡一笑。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临场的指挥……似乎不像是第一次上阵的小娃娃啊。”陈俊涛实在是想不明白。
“谁知道呢。”徐耀亮随口道。那个人是怎么有这种眼光的呢?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维轩看到对方举起代表投降的白旗,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心里顿时觉得无比轻松。不管怎样,这算是自己第一次指挥战斗,而且赢得干净利落。看到徐耀亮向自己走来,维轩欢天喜地迎了上去,本以为一顿夸奖是少不了的,没想到却看到了徐指挥阴阴的臭脸。
“孤军突击。侧翼毫无防护。除了蠢还是蠢。”徐耀亮劈头盖脸的训斥落在毫无思想准备的维轩头上,“念在你是第一次上阵,我也不多说什么,下次再让我看到犯这种低级错误,自己领军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