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御水一脸不耐的神色,返身钻回车内,见申姌好笑地盯着自己,也不在意,随口道:“这帮下人就是废话多——臣等的东西到了,喏,皇上御览。”脸上笑的一朵花似的,仿佛刚才生气的表情只是面具一样被摘了下来。
申姌接过那封信笺,快速浏览一遍,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嗔道:“你这丫头,竟瞒着我私通辛国太子,妄议国事,该当何罪,嗯?”
御水此时却摆回最先的姿势,舒服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这才接话道:“臣几日前得知王敬止玩忽职守,焚毁库存杉棉一事后便知会有今日局面,其实当初大军仓促开拔实是臣等之罪。如今想来唯有重开谷阳之市方可挽回。二十年前关闭谷阳之市实属无奈之举,而今重开也正是顺应时势,一举三赢。宪国和辛国那边怕是早已惦记我们的冰铁很久了吧,我羽国也正需购入大量杉棉和箭米以解燃眉之急。臣知此时不比一年之前,现下辛、宪两边都对我北线战况心知肚明,若不趁机狠敲竹杠才是有鬼了。臣也是念着和随萧广有些私谊,又兼许以重利,才换来他暗中支援。臣现在只想知道一点——”
“什么?”
“随尹行一生自负英雄,怎会生出这么个草包儿子?若他知道他的儿子背着他做下的好事,不知脸上表情会有多精彩?”
离犴车不到十丈远处仍随车缓行的戴迁正暗责自己惹了主子生气,却不防前面车里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传来,在一片沉默肃然的军阵里听来格外清晰,随即又消失不见。“妈的。”戴迁晃了晃脑袋,“我一定是听错了,刚才主子还发火来着。”他直了直腰板,向左侧望去,一列神羽卫骑士表情漠然,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山,这些羽国最精锐的皇家卫队一向如此训练有素。
戴迁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一转马头,缓缓离开了这叫人窒息的方阵。一脱离行列,他就一甩马鞭,向南打马而去,空中蓦地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吓了他一大跳。他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什么,“连飞羽卫都带出来了,难道北境局势已紧张到这地步了吗?好久都没听过这么欢快的翼狇叫声了,真是天生适合战场的畜生……”
天空中巨大的暗影一掠而过,尖锐的鸣叫声在山谷回荡,似乎象征着羽王朝的荣耀,越飞越高,消失在天际。
一枚铜钱掉落在地上,轻轻地滚过木质地板,终于无力再维持竖立的姿势,不甘地躺倒在地上,显露出正面靖平通宝的字样。在一片喧嚣的环境中,没有人去关心一枚小小铜钱的命运,热气在不透风的房间里蒸腾,那些吆五喝六的人们却毫不在意——
“二十钱,买小!”
“五十钱,买大!”
“爷豁出去了——三两大银,大!”
“何老八,省省吧你!五两,小爷我买小!”
“大!大!大!”一群敞着破旧短衫的精壮汉子围着一个长衫打扮的小老头,眼睛像狼一样冒着绿光盯着庄家手里摇动的骰子,拉着嗓子吼叫着,似乎要代替一个叫天意的东西,帮那个小小的骰子决定以哪个面落地。
“哼。”与小老头对面而坐的是一位赤果着上半身的,将衣物缠系在腰间的紫脸少年,看上去约摸十七八岁,浑身都是一条条练家子都知道的并非花架子的精壮肌肉。显然是长年日晒的原因,脸庞黑中发紫,一对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同样盯着那装着三个骰子的小碗,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和戏谑,这让本非俊朗的他立时充满了机灵的生气。他的周围同样也围着几个赌客,只是显然在人数上略少于对面何老八的。
“啪!”庄家将碗扣在桌上,停顿了一会,左右观望了一下。他却没注意到紫脸少年轻轻地将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收回,改为横抱于胸。
周围喧嚣的人群更加急不可待,庄家猛然将碗一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去看,却见三个骰子整齐地排成一行,上面的点数分别是一、二、三。
“六点小!何老八,对不住啦!”紫脸少年哈哈一笑,也不细数,将桌上一小堆碎银一揽,掂了掂道:“九两四,缺的小爷也不要了,走也!”说罢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