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再茫茫雪地中前行——也许称之为犴车更为合适,犴兽是这个大陆上的特产,总体造型与马相似,但身躯更健壮,四蹄更颀长有力,毛发略短,头上有两个肉角,性子较马更为好战暴烈,极适合战阵厮杀,但这种野兽数量稀少,极难捕获,驯养更是难上加难,因而能用犴兽拉车的只有皇室子弟,犴兽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车厢宽大而略显卷曲,银木制的车辕在一片雪亮反光中更是辉映着洒下一路银光,雕狴盘凤的造型以及车顶随风起舞的一簇白狐毛昭示着马车主人尊贵的地位。
更为夸张的是,这样一辆小小的马车,周围五十丈之内竟有上千名披盔顶旄的精锐骑兵护卫而行,这些骑兵个个全副武装,浅灰色的盔甲和淡紫色的披风下是一张张相似而漠然的脸孔。他们在行进中始终保持着步调的整齐划一,齐刷刷的马蹄踏雪声震人心魄,锐利的眼神不时扫过周围干净得如纸一般的雪原,肃然的气势让人毫不怀疑这支军队的严明纪律。北漠的朔风呼啸着迎面扑来,夹杂着永远也落不完的冰渣子,似乎要穿透骑兵身上的羽鳞甲,沁入到骨髓里去,而此时被严密护卫着的马车里却是一片温暖如春。
“真的怕是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声音的主人手捧暖炉,慵懒地斜靠在紫豹皮铺就的软垫上,“再往前二十余里便有一处林间火泉,是臣幼时最爱去的地方,陛下,既然来了,不如就去泡上一回——火泉水最是养人。反正这次北巡时间宽裕,怎样?”
申姌无奈地看着眼前毫无坐相可言的妖娆佳人,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画,眸子里流波回转,似乎要滴出水来,小嘴里正咀嚼着半颗业莲果,修长有致的身段上只罩着一袭淡紫轻纱,短小的亵衣若隐若现,完全遮盖不住那神仙看了都要喷血的娇躯,一双白皙丰润的美腿挑衅般搁在厢壁上,用一览无余来形容还真是谦虚了。
这个被称为御水仙子的尤物是羽国第一舞姬兼女皇第一宠臣,自从十五年前被女皇从北漠捡回,一直留在女皇身边,两人姐妹相称,而御水也以超人一等的智慧为羽国出谋划策,颇孚人心。但现在申姌却无心欣赏这天下男人做梦都想看到的一幕,她只是瞥了一眼,又垂首翻阅着手中几张薄绢,闷闷地道:“你道我们此次北巡是来游山玩水的?
海州、姚州局势危若累卵,前线将士们却得不到一件基本的御寒战袍。库存的杉棉让王敬止烧了个七七八八,偏生今年又是大灾年,宁州、吾州、慕州的杉棉连往年的十分之一都收不上来。你看,元骧又来催兵事府速发冬衣,朕昨日顶风冒雪在丹台犒军,才算是勉强稳住军心。
可军情如火,这杉棉之事如不尽速解决,迟早会出打乱啊,朕已下旨全国征调可用之杉棉,半月之内制成冬衣送往前线,也只是杯水车薪——御水,这几天了,朕一力主张重开谷阳之市,你总劝朕稍安勿躁,若非知你性子,朕早将你一脚踢下这马车去。”说到这儿,羽国女皇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笑靥。
“哈——”对面的女子放下那双惊心动魄的长腿,眨了眨眼,正要开口说话,一阵轻微的晃荡传来,紧跟着便听驭手一声轻叱,犴车稳稳停住。
“口令!”驭手看着眼前浑身落满雪花的骑手,面无表情履行职责。
“啊哈!”御水迫不及待掀帘而出,带起一阵轻风,“信使远道而来,哪里知道军中一日三变的口令?这是传递紧急军情的,勿得阻拦。”
“梅食青青。”翻身下马的信使仍一丝不苟报上口令,转而换上一副嬉笑表情面向御水,“小姐心疼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军令如山,小人也是心疼小姐的名声……”他却没发觉御水脸上笑容倏地一收,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不领情就算了,还不快将我要的东西拿来,让我在这吹冷风么?”
御水坊名誉执事,从五品宁阳卫都统戴迁此时才注意到御水仍只是一袭轻纱,隐约可见粉股玉臂,不由暗骂自己该死,慌忙低下头,递过一封薄笺,抱拳在胸:“下官幸不辱命,容下官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后一句是冲车内之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