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凄惶的夜风中渐渐混入了零落的雨丝,就在双方骑士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马刀映出的雪亮刀光之时,原本的绵绵细雨已经变大,洒落在战士狰狞的脸庞上,却丝毫不能浇熄勇士心中熊熊燃烧的战意。
两军最精锐的骑兵对冲是极其惨烈的,在一瞬间,伴随着巨大的回荡在天地的嘶吼声,无数士兵从马背上倒撞下来,迅速被踩成肉泥,鲜血成了黑泥和雪地的陪衬。
南方军骑兵虽然由宁子蔺亲自领兵,但他们毕竟只是一般的骑兵,除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重骑兵旅,后续的轻骑兵旅战力显然与虎牙军不在一个档次上。而在这样的骑兵会战中,重骑兵能发挥的作用其实是很小的,他们强悍的冲击力在对付步兵方阵时十分有用,但面对机动力同样极强的骑兵,他们直来直去的冲锋特点就成了累赘,宁子蔺用这两个重骑兵旅的目的也并非是冲垮对方的骑兵,而是为了直插敌后,直接攻击对方的本阵!
但这样一来,羽军的轻骑兵就倒霉了,虎牙军的士兵个个都是百战精锐,人数虽少,战力却是极强,经验也非常丰富。冲过笨拙的重骑兵的拦截后,猛虎就向羽军孱弱的后卫部队亮出了尖利的獠牙。
“杀——”当虎牙战士齐声怒吼之时,羽军骑兵才惊恐地发现,在第一轮的激烈对冲之后,虎牙军竟还保持着十分严整的冲锋阵势,有如此强悍的纪律和自我调整能力的骑兵部队实乃南方军成军以来遇到的最强之敌!
八千虎牙一口咬住眼前这个敢于正面挑战的敌人,最先遭殃的就是南方军轻骑二十二旅,在整个南方军序列中,二十二旅的战力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碰上虎牙军算是他们倒了八辈子大霉。
二十二旅的旅帅边林素眼见对方势头凶猛,心里正在犯怵,不料当头碰上了憋了一肚子火的聂斯越,聂斯越二话不说,一枪就将边林素刺了个透心凉,将血淋淋的心脏挑在枪尖上继续冲锋。见主帅如此勇猛,虎牙军士气大增,一口气猛冲猛打,将二十二旅冲得兵败如山倒,士兵争相逃命,羽军的整体阵线顿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聂斯越的猛虎之名也不是白给的,如此难得的良机岂有不抓住之理,虽然羽军两翼的二十一旅和二十七旅已经包抄过来,后续的步兵方阵也继续推进,想要将虎牙军包个大饺子,但聂斯越毫不犹豫下令不用去管两翼包抄的羽军,而是继续前进,疾冲正前方的羽军步兵方阵!
他知道自己兵力少,但胜在精锐,而且他率军出击冒险一搏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冲进去再突围的,而是——羽军本阵!
年仅二十七岁的聂斯越,在冷静的外表下,有着一股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冒险精神,这种冒险甚至连宁子蔺都没有想到。如果在宁阳卫阵中的谭超看到昔日与自己并称龙虎二将的聂斯越如此勇猛,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羽军轻步兵二十四旅挡在了虎牙军冲锋的道路上,相较于以骑兵闻名天下的北方军,南方军的步兵作战素质更令人称道。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骑兵,二十四旅并没有像他们的友军骑兵那样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扎住阵脚,摆出对付骑兵专用的长枪阵,想要拖住这支强军继续前进的脚步。
聂斯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有意思的对手,不过……骨头越硬,啃起来越有嚼头!
来吧,北羽蛮子们,让我聂某人试试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
宁子蔺虽然冲在第一阵的最前方,但他的头脑依然清醒,所以自然清楚聂斯越的动向。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再领军杀回去,一旦如此做,就正中聂斯越的下怀,他可以在行动迟缓的重骑兵追上之前,轻松地破阵而去,达到调动对方的目的。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继续既定的战术,猛攻辛军本阵,充分信任后卫部队的战斗力,至少那里还有他最信任的邝飞扬坐镇!
虎牙军骑士嗷嗷叫着冲向严阵以待的二十四旅,眼看一场血肉横飞的大战难以避免,谁知在冲到二十四旅阵前之后,随着聂斯越的一个手势指令,所有虎牙骑士猛地转了个大弯,从二十四旅的阵前不足十步远处横向划过!
这一下的指挥令人叹为观止,只有真正从七八年前就跟随聂斯越东征西战的老兵才能有如此的默契,才能达到这种真正的如臂指使的指挥境界!
聂斯越这一下的指挥让羽军整体阵线顿时出现了混乱,二十四旅重新列阵需要时间,包抄而来的轻骑二十一和二十七旅也只能跟在虎牙军身后吃灰。而虎牙军则一头撞进了羽军右翼正打算与二十四旅合围辛军的轻步兵二十五旅阵中!
二十五旅虽然战力也不输给二十四旅,但毫无准备之下吃了大亏,这种用步兵去包骑兵饺子的战法本身就是一种冒险,而聂斯越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巨大的漏洞!
勇猛的虎牙骑士毫不留情地碾过防御力单薄的轻步兵旅,所过之处,血浪翻飞,留下一地肉泥。而被冲散的步兵方阵非但再难组织起有效防御,反而成了阻挡友军骑兵追击的累赘——羽军骑兵可不敢肆意地冲过遍布友军伤兵的地面,这些羽军伤兵反而成了虎牙军最好的后卫!
冲散了二十五旅的方阵,剩下的事情对于这些老兵来说就是简单的屠杀而已,不过聂斯越并没有下达赶尽杀绝的命令,他知道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追逐眼前这些蝇头小利,连续冲过三道羽军防线的他,心比天高!
“我*他姥姥的祖宗十八代!”坐镇中军代替宁子蔺指挥的邝飞扬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出阵作战的羽军部队都是南方军中的主力部队,没想到在聂斯越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连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就败下阵来,让他脸上相当无光。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跟那几个旅帅算账,而是如何面对虎牙军的继续冲击,因为他已经惊骇地发现,聂斯越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虎牙军依然保持高昂的斗志,怒吼着冲向了南方军的本阵!
饶是他也算是一代猛将,也被聂斯越的勇猛给惊住了,区区八千骑兵,就敢冲击十万大军防御稳固的本阵?而虎牙军连破羽军三阵的表现,表明了聂斯越这次是来真的,绝非玩笑,回过神的邝飞扬冲着亲兵队长怒吼道:“傻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老子的马牵来!南方军的脸都要被这些没用的东西丢光了!”
当邝飞扬匆匆整军出战之时,正好迎头撞上杀红了眼的虎牙军,两边二话不说,抡起膀子就是一阵猛打。羽军占据了兵力的绝对优势,而虎牙军则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暴走状态,人人心怀死志,这样的一支军队,即便天神下凡也要忌惮几分,更何况邝飞扬的指挥水平毕竟还不如宁子蔺,只能靠着人数优势死撑硬扛,丢下了一地无数的尸体,凄厉的惨嚎不断响起,威风一时的南方军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混战中,邝飞扬一个不当心,后背上结结实实中了一刀,盔甲连带着一大块皮肉都被削了去,鲜血淋漓,痛得他一声闷哼,几乎眼前一黑,差点跌下马去。
“啊啊啊——”他狂叫一声,回头一斧就把偷袭他的家伙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内脏秽物洒落一地,看起来无比血腥。
这一下也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原本是北漠山区出身的强盗头子,早先在山上落草的时候,为人残暴凶狠,称霸一方,连普通的小诸侯都不敢惹他。后来羽国统一了北方,宁子蔺亲率大军讨伐,这才降服了他,又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教,才渐渐有了名将的气度。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仗打得如此窝囊,自己还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兵给偷袭了,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当下他气冲斗牛,猛地将头盔摘下来狠狠扔在地上,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亲兵队长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已经旋风一样冲进了敌群,战场上忽然爆起一团黄色的光芒,那是邝飞扬的土属性真气在猛烈爆发,所过之处,无人可挡,几个虎牙士兵被斧枪绞成麻花,尸体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你姥姥的!”邝飞扬巨斧横飞,双眼杀得血红,满头满脸都是敌人的脑浆和鲜血混合物,看上去就像地狱来的魔王,在他的斧枪下,已经有二十多个虎牙军士兵的冤魂了。
主帅的勇猛激励了羽军的斗志,原本他们就占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成批成批的羽军士兵潮水一般向虎牙军涌来,即便虎牙军的冲锋再犀利,也架不住人海战术的消耗,聂斯越见势不妙,赶紧指挥部队准备突围。
他这一发喊,邝飞扬杀红了的双眼立刻转向了他,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被聂斯越搞得如此狼狈,要是能把他活捉了,也算出了这一口恶气。
想到就做,他二话不说,操起家伙直奔聂斯越而去,虎牙军的阵型已经被冲得较为松散,加上邝飞扬一路也不恋战,瞅着空当就钻,没几下就已经欺近了聂斯越的身边,等聂斯越回过神来,这尊杀神已经大吼一声,抡起斧枪劈了过来。
要说这聂斯越也算反应灵敏,情急之中一个镫里藏身,避过了这凶狠的一击。趁着邝飞扬一击不中,身体空门大开之时,顺势从另一边翻身上马,左手一枪刺出,又稳又准地刺向对方的心窝。
邝飞扬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将身一扭,竟用右胸迎着聂斯越的枪尖而去,同时右手的斧枪横扫而回,一股劲风扑向聂斯越的后颈。聂斯越看他这副搏命的打法,心里一惊,不敢冒险,只得回手一枪挡住邝飞扬的攻势。
两人的武艺都在伯仲之间,虽然真要摆开阵势打,聂斯越还是要略胜一筹,但急切之间想要击败邝飞扬也是不可能的事,而现在这种情况,他是没有本钱和对方耗的,于是几招过后,虚晃一枪,拨马便走。
“哼,想走?先问过我手中的家伙!”邝飞扬一声冷笑,也不管其他的,纵马急追而去,看起来非要把聂斯越赶尽杀绝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