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京城下,战火继续熊熊地燃烧着,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大战已经进行了一天,夕阳斜斜地映照在惨烈的战场上,晚霞也给这血腥的一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浅红,两边调兵遣将,杀得不分伯仲。
宁阳卫的骑兵从晌午时分开始便不停地开始冲击辛军两大主力兵团的结合部,企图进行战略分割,同时增援压力很大的左翼北方军阵线。无奈辛军对这一战略防御要地也是势在必得,在全副武装的重装顶盾步兵面前,精锐的宁阳卫骑兵也只能数度无功而返,望而兴叹。
宁阳卫支援不力,北方军先期投入的重骑兵折损近半,而三个被推上进攻前线的重步兵旅也没有收到什么成效,反而在辛军弓箭手的攒射打击下损失惨重。孟凡在这一战中再次证明了自己的防守功力并非浪得虚名,他滴水不漏的防守让羽国北方军和宁阳卫两大强军都只能徒呼奈何,更别说存心保存实力的南方军了。
相较于这边战场的激烈绞杀,另一边的战场就有些小打小闹了。两边几乎是商量好了似的,各自只投入了数千兵力进行试探性攻击——虽然这场试探性的较量也出现了相当惨烈的效果。
吕清呼呼地喘着粗气,肩窝处伤口的鲜血顺着手臂不停地往下流,他也没有力气去擦拭。他以剑拄地,支撑着失血过多的身体,眼睛死死瞪着辛军骑兵败退的方向。二十三旅剩余的一千多士兵在他身边零散地围绕着,状况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刚刚凭着一股血勇,激战两个时辰,终于击退了强悍的辛军游骑兵,对方丢下两千多具尸体仓惶撤退,不得不说,二十三旅的战力确实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宁子蔺的中军红旗摇动,从南方军阵营中又开出两个旅,按照宁子蔺的命令接管了二十三旅的防区,将伤痕累累的二十三旅换了下来,对此聂斯越也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已经看清了宁子蔺的意图,只要他不去惹南方军,宁灯笼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击的,他也乐得将精力放在防御羽军宁阳卫的冲击上。
吕清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来到宁子蔺面前,一见到这位威震南方的大都督,吕清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哽咽道:“大都督,卑职无能,未能护得白旅帅周全,以致二十三旅的弟兄折损大半,请大都督赐卑职死罪!”
宁子蔺表情温和,淡淡道:“吕都尉,二十三旅此战扬名天下,你的临机应变功不可没,勿再责怪自己,下去让郎中好生给你治伤。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二十三旅的旅帅!”
吕清丝毫没有在意突然加身的荣誉,反而挣脱了两个卫兵的搀扶,重重地磕头,喊道:“大都督,吕清此身,死不足惜,更何惜旅帅之名!吕清宁可一死,也要把话在大都督面前说清楚,此战之功,必属白旅帅所有,卑职万万不敢窃据为己有!”
宁子蔺的眸子里泛起激赏之色,挥手阻止想要上前阻止吕清的亲兵,亲自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好言道:“我南方军中有此等勇士,乃我三军之福。好,就依你所言,战后论功行赏,本都督定当禀明陛下,追授白旅帅应有之爵位。至于二十三旅的旅帅之位,你也不许再推脱,这是本都督的军令!”
吕清听他这般保证,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再三拜谢而去。
“子蔺……”邝飞扬藏了一肚子的疑问,待吕清走后,张口就想问,宁子蔺却竖起手轻摆两下,示意他不用再说。
“这个聂老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宁子蔺的眉头紧皱,“只派五千骑兵与我军缠斗,显然是不想把战局搅乱,难道他们指望一刀一枪地正面拼掉宁阳卫和北方军?随尹行,随萧广,聂斯越,孟凡,每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飞扬,我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看来此事非得我亲自出马了。”
邝飞扬大惊道:“子蔺,你是三军统帅,岂可轻身犯险?若执意想要试探聂老虎的意思,就让我去吧!”
宁子蔺却不管他,径自命令亲兵牵来他的乌云踏雪,不由分说骑了上去,紧紧握住沉甸甸的战枪,大笑道:“莫非你以为,本督少了一条手臂,便没了纵马天下的本事?聂老虎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这一战,非本督亲为不可,让他死也死个明白!闪开!”
最后一句说完,他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中军辕门迅速打开,宁子蔺纵马疾驰,奔向茫茫军阵,所有的士兵看到主帅出阵,纷纷欢呼起来,在他们的心目中,宁子蔺就是不败的战神!
“重骑十一旅,十二旅为第一阵!轻骑二十一旅,二十二旅,二十七旅,二十九旅为第二阵!轻步兵二十四旅,二十五旅,二十六旅为第三阵!随我出击!其余部队固守本阵,未见我红旗信号不可轻动!”宁子蔺纵马来回驰骋,高声呼喝,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自来动员自己的部队了,这一次,他将心中潜藏许久的野性全部释放!
有宁子蔺的亲自动员,所有参加出击的士兵士气大振,部队也迅速调动起来,没让大都督等太久,他需要的部队便已经按序列集结在他身后。
宁子蔺望了一眼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令他的脸部轮廓并不分明,只有长长的盔缨衬托出将军的神武。他用尽全身气力,大声道:“弟兄们,这场仗打了一天,现在太阳都要落山了,说实话,你们累不累?”
他这是明知故问,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地上阵搏杀,但穿着二三十斤重的盔甲站了一天,是个人都会觉得疲乏,但回应他的却是山呼海啸般的“不累!”
“很好。”宁子蔺笑了,“这才是我宁子蔺的兵!我们累,敌人更累!曹獾子他们已经出了一天的风头了,现在该是轮到我们南方军出场的时候了!杀敌破阵,立万古伟业,就在此时!弟兄们,跟我冲!”
话音刚落,他便单人独骑冲了出去,身后数万大军紧紧相随,扬起冲天的黄尘!
擎银枪,跨神驹,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建不世之功,扬万古之名,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个时候若有人从天上往下看,羽军的整体阵型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它的左鳌早已深深嵌入敌人的腹地,而此刻,这只螃蟹终于挥出了沉寂许久的右鳌,这最凶猛的一击,势要彻底毁灭敢于挡路的一切正面之敌!
就在羽军以最强一击的姿态,向着猛虎兵团发起冲锋的时候,辛军猛虎兵团,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动静。
猛虎兵团中军,聂斯越静静地跨坐在自己的爱驹上,两米长的骑枪被横放在鞍前,他全身披挂,连头盔也已经放下面罩,再加上天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部,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挺直的背影。
在他的身后,是猛虎兵团最精锐的骑兵——虎牙军,这支部队只有八千人,但却个个都是百战老兵。他们的装备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们的作战经验,默契度,视死如归的勇气,都是他们在战场上获胜的法宝,这支精锐之师的组建,是聂斯越以人为本的建军理念的最好体现,也是猛虎兵团的军魂所在。
无须再做什么动员了,只需要看看对面,号称羽****神的宁子蔺亲统大军浩浩荡荡地发起攻击,光是声势就足以令人窒息。每个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开始变得沉重,他们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没有害怕,没有畏缩。
在这些百战老兵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退这两个字,因为他们的主帅,叫做猛虎聂斯越!他们唯一擅长的,就是化身为最尖利的猛虎之牙,不管面对多难啃的骨头,都要将其撕成碎片!
聂斯越虽然贵为兵团长,但他的年纪却不大,只有二十七岁,在五大兵团长中排行最小,所以在他治下的猛虎兵团一向以勇猛果敢,能打硬仗而著称,仅以战斗力而论,猛虎兵团并不输给公认的“第一军”飞龙兵团,而辛国军界对聂斯越的论断就是一个勇猛的武夫。
聂斯越从来没有对那些嘲笑的眼神做出过任何回应,他只是安心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别人怎么想,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说在此之前与南方军在西线的一系列缠斗只是小打小闹的话,这次的决战,显然是双方要拿出真本事来搏命了,对这一刻,聂斯越期待已久。
来吧,宁灯笼,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样三头六臂,永远不败!
以吾之牙,碎汝之身!
他握紧了手中的骑枪,将它高举过顶,身后传来沉闷有力的应和,熊熊的战意在每个人的胸腔中燃烧,这头猛虎已经伏下了身子,准备着最凶猛的一击。
“虎牙!”聂斯越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出击!”
两支战意高昂,战力也极强的骑兵,开始迅速地互相接近,谁也没有料到,在入夜之后,大战不仅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拉开了又一波高*潮的序幕!这一战完全是南方军和猛虎兵团两位主帅的正面对决,原则只有一条,胜者为王败者寇!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随萧广如同一座大山一样伫立不动,凛冽的夜风中,没人注意到,这位一直阴鹜着表情的皇太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最后的胜利者究竟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