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们哥俩我都收下了!”洛宇低声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脱离这个困境!格里格,你去传话给杨舒和虎子,让他们带着第七旅到这里来,行踪一定要隐秘!”
“是!”格里格应声领命而去。
“将军,你有办法?”朗格图问道。
洛宇沉声道:“朗格图,是你们部族为了救我而遭此大劫,我又怎能见死不救,哪怕你们的族人只剩下最后一个,我也要救他出来!”
朗格图急道:“将军,官军有两千多人啊,你这一去不是让我们族人的牺牲白费了吗?”
洛宇把目光转向严阵以待的官军,冷声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并不是愚蠢,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况且,这两千杂牌军,我还不放在眼里!”
格里格去了不多时,身后的树林里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洛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的人来了。经过几个月的激战,幸存下来的这三百余人个个都是血里火里滚过三回的百战精锐,虽然衣不蔽体,饥肠辘辘,可他们的眼神依旧冰冷犀利,战意熊熊燃烧。
“大哥,辛国人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尉迟虎摸上来问道。
“是的,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格里格他们的族人正在寨子里跟官军拼命。你看前面,那股官军有八百人。”洛宇淡淡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大哥,你不用问了。”尉迟虎会意地笑了起来,“这八百乌合之众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呢。”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一会儿你带五十人为左翼,杨舒带五十人为右翼,我自领中军,直接发动冲锋,正面击溃这股辛军!”洛宇铿然道。
负责守在马家寨村口的辛军指挥官,新南道道台金余光以新南道守备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八百精锐,依托有利地形,以逸待劳,准备一举击溃已经饥疲交加,人数又处于劣势的羽国军队,顺便活捉反贼洛宇。在他看来,这份天大的功劳已经非他莫属。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羽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提前发现敌人的羽军在洛宇的指挥下做了周密的布署,尉迟虎和杨舒各带五十精兵从林子里潜伏前进,迂回到辛军两侧高地的后面,麻痹大意的辛军对这眼皮子底下的动作竟然毫无知觉。
当洛宇率领两百多战士出现在辛军视野中时,羽军的左右两翼也同时发动,只一个照面便将排兵布阵极其外行,没有步兵保护的辛军侧翼弓箭手群给杀得七零八落,同时袭取了战术制高点。
这些精兵中不乏弓箭手和弩手出身的老兵,他们杀散了辛军弓箭手,立刻捡起对方丢下的武器,居高临下地向下面的辛军大部队射击。这些人个个箭法精准,每一箭都致人死地,在这样的精确打击下,辛军的死亡人数迅速上升。
金余光下令部队向羽军发动反击,企图夺回两侧的高地,但这个时候洛宇已经带人杀进了辛军阵中,羽军的默契配合尽显无遗。短兵相接一开始,两军的战力差距便体现了出来,羽军以五人为一个作战单位,尖刀部分与侧翼保护相结合,相互配合发动攻击。兵力占优的辛军在羽军的正面强攻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只能节节败退。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从他们后退的第一步开始,辛军败亡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仅仅一个时辰的激战,羽军便彻底击溃了这股辛军,以仅仅伤亡十余人的代价,活捉敌军指挥官金余光,杀敌五百多人,余部皆溃散。
由于军情紧急,洛宇也来不及做什么休整,带着部下立刻向萨曼族的寨子赶去。一路上,他才问了金余光几句话,这个没骨气的软蛋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知道的情况吐了个一干二净,这也省了洛宇不少事。
当洛宇他们赶到寨子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萨曼族的族人们几乎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青壮年的战士横七竖八地倒在村口,萨拉族长的尸体赫然就在其中。而残余下来的老弱妇孺,却也没有投降的意思,他们人人奋力死战,为了保卫寨子誓要流尽最后一滴血。
洛宇二话不说,当机立断,下令第七旅立刻发动攻击。正准备剿灭残余沙人族民,清扫战利品的辛军完全没料到羽军会从背后冒出来,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闷棍。这次的辛军指挥官比金余光要识相的多,羽军是从马家寨方向杀来,显然那里的守军已经没了指望,眼见不是对手,辛军匆匆丢下数百具尸体,撤离了战场。
辛军刚一撤离,格里格和朗格图就嚎哭着冲进了寨子,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悲痛欲绝。平日里欢声笑语,熙熙攘攘的大寨子,现在只剩下一间间熊熊燃烧的草屋,横七竖八倒伏在地上的数百具尸体,以及在寒风中抖抖索索的十来个幸存的老弱病残。
格里格抱着萨拉族长的尸体,呆呆地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着什么。朗格图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亲人全部都死了,他的娘亲还怀着胎,也被残忍的敌人一刀捅穿了肚子,至死都没有合眼。朗格图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哭得像个泪人,那嗷嗷的惨厉嘶嚎,让同行的羽军士兵都忍不住落泪。
洛宇长叹一口气,狠狠地一个重拳击打在一棵大树上,直接将粗大的树干打成了两段。尉迟虎见状连忙安慰道:“大哥,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不要太过责怪自己了。”
“扯淡!”洛宇一把将他推开,虎吼道,“你看看,为了助我脱困,这一整个部族竟然惨遭灭族之祸,一句尽力了,就能轻巧地推脱掉我的责任?杨舒!”
杨舒是个地道的北方人,若不是这次征战,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同漠南沙人打什么交道。他听说沙人素有勇烈守信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对这些沙人没什么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眼见这般灭族惨象,他也是唏嘘不已。听到洛宇唤他,疾步上前道:“末将在。”
洛宇把一只手臂伸到他面前,厉声道:“拔刀!”
杨舒怔住了,呆呆道:“洛旅帅,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废话,让你拔你就拔!”洛宇吼道,“我洛宇本应自裁以谢这些枉死的冤魂,奈何身负大仇未报,须留此有用之身,暂且寄下这颗脑袋,斩吾一臂,以代一命!”
杨舒被他一吼,不由自主地拔刀出鞘,愣在了那里。尉迟虎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将杨舒的刀踢落在地上,怒道:“杨二愣子,你敢!”
“虎子,退下!”洛宇沉声道,“这是我的军令,杨舒,听令行事!”
杨舒犹豫着在尉迟虎想要吃人的目光中蹲下身子捡起刀,冷不防身后一阵风声传来,杨舒轻轻一让,一个身影就已经横在了洛宇面前。
格里格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目光却是无比的坚毅,他盯着洛宇,一字一句道:“洛旅帅,你莫要小看了我们的族人。今日虽然惨遭灭族之祸,可他们都是为了信守承诺而死,为了部族荣誉而死,这是我们萨曼族全族的荣耀!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不是为了一个没有担当的洛将军的,我希望你可以牢牢记住今日我们部族的牺牲,这数百条冤魂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有朝一日打进豫京城,为我们报这个血海深仇!”
朗格图也停止了哭泣,他瞪着血红的眼睛,不管不顾地吼了起来:“洛将军,你看到我的爹娘是怎么惨死的吗?你要是不好好活着为我们的族人报仇,你就不配做一个男人!”
洛宇鼻子一酸,眼眶里渐渐泛红。回想着一路走来的千辛万苦,看着这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他的心都在滴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着寨子中央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勉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凝声道:“萨曼族人,以血践约,何其勇哉,何其壮哉!此恩此情,永记于心,若果不誓,定教天打雷劈!”
他站起身,默立了一会儿,低声道:“虎子,传令下去,厚葬所有战死的萨曼族人,全军臂缠白布,以示缅怀。”
“洛旅帅,恕末将直言,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辛军随时可能去而复返……”在洛宇噬人的目光注视下,杨舒的声音越说越小,渐渐地说不出话来。
“让他们再来试试!”洛宇将手里的战枪狠狠贯入地下,转身就走,留下枪身兀自不断摇动。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辛军真的被杀怕了,第七旅的将士们忙了半天,直到将所有尸体收拢,入土为安,也没有再看到辛军的踪影。洛宇又下令将寨子里能带的补给都带上,又安顿好剩下的族人,便一把火烧掉了寨子,带着众人撤离了此地。
“洛旅帅,此地事毕,我们第七旅又该何去何从?”杨舒骑在从沙人部族里带出来的一匹战马上问道。
“往西南去。”洛宇头也不抬地干脆道。
“西南?此地已经离漠南沙人的领地不远,再往西南走,不是一头扎进沙人的势力范围么?”杨舒愣住了。
“没错,现在除了去那里,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辛国地域广大,官军熟悉地理,可以调动千军万马来围剿我们,离开了晋岭山区的保护,我们这几百人根本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唯今之计,只有去漠南,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洛宇主意已定,朗声说道。
“可是,听说沙人嗜血残暴,对外人极为仇视……”杨舒还想反驳两句。
“你听谁说的?那些辛国人除了会妖魔化我们的族人还会干什么?”朗格图不乐意了,瞪着眼睛叫了起来。
“就是,杨二愣子,你没看到今天这些沙人族民,可比你有情有义多了!”尉迟虎也哼了一声道。
“好了。”洛宇挥手止住他们的争论,“此事我早有计议,此去西南大约一百五十余里,有一座小城名唤和丰,是个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小地方,可它对我却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故乡。据我所知,随尹行宣布我为叛国贼,满天下通缉我的时候,只有那里的父老乡亲们不会背叛我。我们去那里休整一下,暂做歇脚,然后才会进入漠南。弟兄们,我们这一路走来,哪个手上没沾过五个以上敌人的鲜血?我们早已杀够本了,足够对宁大都督交代的了,这一次轮到我们为自己而战了,是死是活,是存是亡,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