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净操心别人了,说说你自己,那天马玉回报说你跌落山崖,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怎么又和夏将军走到一处去了?”徐耀亮皱眉道。
维轩只好再把故事讲了一遍,隐去了影社一节,只说是周立两次救了他,在回来的路上又碰到夏宁姗被羽国大军围攻,自己一时冲动出手帮忙,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周立?他也没有回来,已经失踪很久了,没想到却是救你去了。”
“周大哥还没回来吗?”维轩大吃一惊。
“我回来了!”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个人影掀帐而入。
“周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徐耀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只是脸上还带着困顿之色。
“卑职与维标队青云河谷一别,也没有追上夏花营,一路小心打探着自己回来了,好在没惊动蛮子。路过前边村子时,听说朱雀营暂时在此驻扎,卑职便一路寻了过来,归队来迟,请徐指挥责罚。”周立行了个军礼。
“擅离职守,自去领五十鞭子。”徐耀亮淡淡道。
“徐指挥,周标队也是为了救我才犯了军法的,卑职愿替周标队领这五十鞭!”维轩大急,赶紧站到周立旁边,单膝跪下。
“维轩,一码事归一码事,军中之事并无对错,只有触犯军法与否。周立,你去把鞭子领了,回头我让老方给你几副金创药。”徐耀亮看了维轩一眼,眼神中有一丝异样。
“徐指挥,周标队因为救我而领鞭子,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你这般做法,我不服!”维轩慌得口不择言,周立于他有大恩,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坐视不管。
“哗啦——”一声巨响,放在徐耀亮面前的一张桌子被他一脚踢翻,维轩和周立都愣住了,却听徐耀亮刻意压抑着怒火道:“维轩,是不是老子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嚣张至此?上次你打柴大人那笔帐老子还没跟你算,这回你又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觉得这个营指挥使的位置应该你来坐啊!”
“徐……徐指挥……”维轩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自从进了朱雀营,徐耀亮一直对他关切有加,这似乎给了他一种暗示,才让他形成了“无论如何徐指挥都会帮着我”的惯性想法,徐耀亮突然的发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徐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脚把维轩踹倒在地,怒道:“你去打听打听,老子带出来的兵,有哪个敢对老子指手画脚的?老子在南疆杀人那会,你个小兔崽子还在吃奶呢。我不管你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头,在朱雀营这一亩三分地,你不服老子管,老子就要教训你!来人!”
“在!”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应声而入。
“把这小子给我拖到村口谷场上,准备军棍,老子要亲自动手管教管教他!”徐耀亮这一回是动了真怒了。
周立见他这般模样,张了张嘴,求情告饶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反而会更加火上浇油,况且维轩这小子确实太莽撞了些,不吃点苦头,日后恐怕是要栽在这一点上面的。
村口谷场,维轩被卫兵扒去棉袍和裤子,听天由命,光着白花花的屁股被按倒在地上。奉徐耀亮的命令,全营数千官兵全部围成一个大圈,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场地中央那个倒霉鬼身上。
“啪!”徐耀亮亲自行刑,第一棍就下了重手,维轩一声闷哼,屁股上顿时杠头开花。
“第一棍,罚你不服管教,顶撞上司!军人第一天职是什么?不是保家卫国,也不是攻城掠地,而是服从!只要命令一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要给老子冲上去!”
“啪!”第二棍更重,维轩猛吸一口冷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叫出声来。
“第二棍,罚你目无军纪,越级报告!你别以为上次你找夏将军的事我不找你算账,你做的就对了。告诉你,老子是看在夏将军的面子上才没动手教训你!怎么,我让你熟读军规军纪,你给老子读到屁眼里去了?哪一条告诉你,遇到这种情况可以越过营指挥使直接向上级请示了?难道你觉得,我徐耀亮会亏待了自己的弟兄?”
“事急……从权……”维轩把声音压到几近无声,只有从口型才看得出他在说什么。
第三棍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至,狠狠砸在皮开肉绽的大腿上,剧痛让维轩眼前一片发黑,没想到这徐耀亮真是要往死里打。
“第三棍,罚你擅离职守,任性妄为!遭到伏击不是你的错,可既然无事,却迟迟不归队,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是生非,险些把同僚的命也搭进去!老子告诉你,在朱雀营里,我不管你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还是三四十岁的老兵,做事不动脑筋,只会蛮干,老子就看不起你,若是累教不改,还不如给我回家种地去!”
“住手!”徐耀亮的棍子高高抬起,第四记还没落下,一个冰冷的声音阻止了他。
夏宁姗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她的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疲惫之色,眼神却已经恢复以往的犀利。
“夏将军。”徐耀亮拱手一礼。
“到此为止,把他交给我,都散了吧。”夏宁姗冷漠如昔,话语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
徐耀亮放下手里的军棍,看了看维轩已经血肉模糊的两股,应声道:“既然洛北侯大人发话,末将自当遵从。朱雀营,就地解散,该干嘛干嘛去!”
他特意把“夏将军”的称呼改成了“洛北侯大人”,若是夏宁姗以夏花将军的身份来命令他,他大可以抗命不从,因为御林军是直属于天子的部队,即便是皇帝的亲信将领也不能随意干涉。
好在夏宁姗还有另一重身份——洛北侯,根据宪国律法,侯爵以上爵位均视为皇亲国戚,以侯爵之名来下达命令,道理上倒也说的过去。因此徐耀亮就坡下驴,给了彼此一个台阶,顺势把皮球踢给夏宁姗。
夏宁姗也不多言,随手指派几个士兵将维轩抬走,自己则缓步走到徐耀亮面前,开口道:“徐指挥,我需要一个说法。”
“怎么,末将教训自己的部下是分内之事,刚才是给侯爷面子,难道还要末将道歉不成?”徐耀亮眉毛一扬。
“你怎么管你的部下是你的事,我懒得关心。”夏宁姗漫不经心道,“我是问你,你的朱雀营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徐耀亮神色稍解,定了定神回忆道,“当初侯爷定下分头突围之策,末将奉命率部向北安府撤退,侯爷却违反当初的约定,径自杀奔云州,待末将得到消息已经是五日之后了。末将本欲前往接应,无奈兵微将寡,力不从心,只得在此地驻留待命。这几日来,末将每天都派游骑出境到百里之外侦察,三天前据斥候回报,侯爷率军回返,末将反复观察,唯有青云河谷乃是必经之地,便连夜率部出发前往接应,没想到正赶上救了侯爷。”
“别叫我侯爷,听着别扭。”夏宁姗背着手道,“我的夏花营此时应该已经按照约定撤回到了离此不远的冯家堡,皇上下旨让我在二月之前撤回京城,如今二月已过十日,本将军抗旨已成既定事实,明日我将孤身上路,亲自去平扬向皇上请罪。徐指挥,麻烦你前往冯家堡,告诉我的副将赵光和李卓,让他们尽速撤回京城。”
“末将自当遵命!”徐耀亮双手抱拳铿然道。
羽国,怀州城,南方军驻地。
宁子蔺半躺在病榻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了,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眸仿佛失去了神采,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似地靠着枕头坐着,任谁都不允许进入他的房间。
他的副将们急得团团乱转,一向镇定自若的大都督突然成了这副模样,他们也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子蔺确实非常想不通,自从他出道以来,大小百余战,从未败得这般窝囊。十万大军,面对区区两个人,没抓到一个不说,自己还折损一臂,无论如何他都咽不下这口气。回想整个怀州战役,他仿佛遇见了克星似的,先是雪原突击战功亏一篑,还差点阴沟里翻船,然后又是青云河谷被夏宁姗惊世一箭射成重伤,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自负武功高绝,又精通兵法谋略,若不算上至今仍无消息的洛宇,应是当世无双。如今在夏宁姗和那个叫维轩的小子身上连连吃亏,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夏宁姗,维轩。”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拳头狠狠攥紧,“这笔账,早晚要连本带利还给你们!”
“来人!”他猛然喝道。两名守在门口的卫兵急忙冲了进来。
“传令,让薛子旭过来见我。”
不多时,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高大雄伟的身影应声而入。这个汉子看上去三十来岁,正当盛年,黝黑的皮肤,刀刻般的国字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应该是个内家高手。
“大都督,有何吩咐?”薛子旭抱拳道。
“你可否认得宪国洛北侯夏宁姗?”宁子蔺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回大都督,卑职认得。”夏宁姗是宪国唯一的女将,名声在外,不少人都知道她的标志——半遮面的金属面具。
“若我让你去杀了她,你可有把握?”宁子蔺双目下垂,让人看不到他的目光。
“恕卑职直言,夏宁姗乃是大陆数一数二的箭术高手,正面对决,卑职绝非她的对手。”薛子旭倒也老实,没有吹牛皮。
“若是暗中突袭刺杀呢?你可有几成把握?”宁子蔺依然不疾不徐地说道。
“最多是这个。”薛子旭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
“废物!”宁子蔺突然大怒,从床上猛地坐起,厉声喝道,“你们飞羽卫平时眼高于顶,号称无敌,需要用到你们的时候,就是这般畏缩避战!”
薛子旭脸涨得通红,显然被宁子蔺的无名火弄的也有些恼,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闷闷道:“大都督,卑职斗胆直言,飞羽卫不是刺客组织,大都督若是想暗杀夏宁姗,恐怕要出动全部的翼狇骑士才有可能办到。我们飞羽卫应该是作为奇兵出现在战场上杀敌,而不是成为大都督你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