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维轩一手扶着山壁,一手平平伸出,维持身体平衡,慢慢地走过狭窄的天门道。
“老吴,动手吧。”就在他头上的峰顶,黄脸汉子焦急地催促道。
“再等等,等他走到中间再动手。”络腮胡沉住气道。
这段山路虽是险峻,也足够一个人通行,维轩起初还有些小心,走到一半,发现也不过如此,一时兴起,回头喊道:“都过来吧,手拉手别松开!”
“扑簌簌——”一阵异样的响动传来,维轩疑惑地抬头望去,雪花飘进他的眼里,一时让他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心!有埋伏!”离他最近的马玉狂吼起来。
几个硕大的雪球从天而降,有几个砸偏了,有两个却正好砸在维轩身周,激起一阵飞扬的雪雾,把维轩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维标队,背靠山壁!抓紧!”经验丰富的苏柏年也跟着喊了起来。
更多的雪球从峰顶滚落,根本没给维轩反应的机会,有一个正好砸在他身上,足有半人大的雪团砸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峰顶,黄脸汉子从最后一批雪球中抱起一个,抱怨道:“这个雪球怎么特别沉?老吴你是怎么弄的?”
“嘿嘿。”老吴奸猾一笑,“这是杜标队特意吩咐,给维标队加的料。”
“是什么?”
“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给我砸!”老吴说着抱起最大的那个雪球,瞄准下方,狠狠地扔了下去。
维轩在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闷棍之后,神智总算有点恢复清醒,很显然这是有人针对他设下的埋伏,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选择砸雪球这么幼稚的方式,是要跟他开玩笑吗?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用手一撑,稳稳地站了起来。
“呼——”就在此时,一个极大的雪球迎面袭来,维轩做好准备,双臂一架,想要硬挡。
“喀喇喇——”手臂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重物已经压在了他的胸口,猝不及防的他一声闷哼,重心顿失。
脚下一滑,就在第七标队所有人的注视下,维轩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进了云雾缭绕的深涧里!
“维标队!”一声惊呼,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你妈拉个巴子的,老子要你们的狗命!”马玉红着眼睛,一声怒喝,直奔峰顶那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而去。
“快,快绕到下面去救人!”谢盛焦急地喊道。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从这个高度来看,被巨石砸中,跌落悬崖,如果还能生还,真的得靠佛祖保佑了,希望实在是渺茫。
峰顶的雪球攻势已经停止了,看样子伏击者要撤退了。苏柏年赶紧带着几个士兵来到维轩跌落的地方,向下大声喊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半天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盛第一时间带着他们中队的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崖底,但山路多弯绕,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天门道的深涧底下是一片低矮的灌木林,其间还有一条宽阔湍急的溪流穿过,谢盛一边喊着维轩的名字,一边带着人把林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唯一的推测只能是,维轩正好落进了这条溪流里,然后顺着水流被冲了下去。
然而谢盛带着人沿着溪流一路找了好几里,足足花费半天时间,几乎找遍了沿岸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没有找到维轩的影子,只好失望地返回了。
“你他娘的,找不到人也敢回来?”没有抓到凶手的马玉喘着粗气,瞪着通红的双眼,揪着谢盛的衣领吼道。
“放开我!”谢盛一把打开他的手,“你以为我不想找到维标队?去ni妈的,老子快把整片地都翻过来了!”
“亏他还提拔你,重用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都不懂?”马玉不依不饶。
“说的好听,你怎么不自己去找!”谢盛也怒了。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苏柏年看不下去了,上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现在最要紧的是派人向徐指挥回报,同时继续加派人手搜索,你们两个还有空在这里吵嘴?”
“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说话了,表情上依然是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态度。
“哑——哑——”天空中传来难听的乌鸦叫声,清冷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几分,第七标队的众人在苏柏年的指挥下,开始了又一轮搜救行动……
这是哪里?
维轩只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漆黑冰冷,见不到底的深渊,坠落的过程仿佛都不会停止,像是进入了传说中的六道轮回,前尘往事浮光掠影般从眼前滑过。
维轩,醒醒。
黑暗中传来喃喃的低语。
你是谁?
这个声音听来似乎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维轩徒劳地伸出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醒来吧孩子,你的宿命才刚刚开始。
什么宿命?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
眼前闪过明仲和明雁焦虑万分的脸庞,紧接着便被熊熊燃烧的战火所吞没,无数的人声马嘶,刀山血海,交织成一副地狱般的景象。一支纯黑色衣袍旗帜的铁甲骑兵,戴着可怖的面具,在修罗场中来回冲杀,掀起一片血雨腥风。领头的骑士,面具下的双眸射出噬人的冷光,紧紧盯着维轩不放。
维轩一个激灵,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分明是一条湍急的溪流,在这寒风交加的天气里,竟没有结冻。呛了好几口冰水,所幸他从小在海边长大,熟习水性,好不容易才从及腰深的溪水里站起身来。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浑身是水的维轩冻得狠狠打了个冷战,险些站立不住,他提了口真气,一股暖流经过丹田,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他赶紧跑到岸边,这才注意到背上脸上全是划伤的痕迹,可能是落下的时候刮到了树木,起了缓冲的作用。右手臂钻心的疼,应该是伤到了骨头,胸口也隐隐的发闷,看来那一下砸得着实不轻。
不管怎么样,在这种天气里冻着也不是个办法,维轩盘腿坐在原地,开始运起从小练习的内功心法,几个周天过后,头上已经冒出了蒸腾的热气,随着衣物上的水分渐渐蒸发,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变得不是那么冷。
他缓缓收功,睁开眼,似乎时间才过去小半个时辰。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不知道马玉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他,他站起身,忍着手臂上的刺骨疼痛,想要去捡些干柴来生一堆篝火,既能取暖,又能给可能来找他的弟兄一个明显的标志。
到底是谁下此毒手,想要置他于死地呢?
除了杜可原那帮人,维轩想不出第二种选择。
“混账东西,想要小爷的命,没那么容易!”维轩恨恨地念叨着,“等小爷活着回去,你们就死定了!”
他边走边四下里寻找着容易点着的干柴,但这里的灌木材质似乎很特别,树枝极其粗大难折,就是折下来也很难用火石引燃。他只好丧气地丢下这些枝桠,往林子深处走去,想要碰碰运气。
这林子越往里越是幽深,树木也逐渐变得高大起来,不再是溪畔的那些矮小灌木。没想到这天门道在山上看时如此窄小,底下的天地却如此宽广,也不知道这些树木是如何在缺少阳光的情况下生长起来的。
不过这段路他越走越是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看不出来,从地上厚厚的落叶层来看,这应该是一片存在很久了的原始森林。
走着走着,他终于意识到了冥冥中的不安从何而来——太安静了。像这种不知积累了几百上千年的原始古林,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飞禽走兽,而这片森林,却偏偏听不到任何生物发出的声音,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身上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时,却发现四周的景物竟是如此的别无二致,根本就看不出哪里是来时的路,他迷路了!
抬起头,是被树冠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穹顶,偶尔有几缕不知从何而来的阳光照射进来,勉强让他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他俯下身,扒开落叶,想要听听那奔流的溪水声,却什么也听不到。
“哼,进了我的法阵,还想这么容易就出去吗?”一个阴森诡异的声音传来,维轩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却见身后十丈远处,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立在幽暗的树荫深处。
“谁?”声音里已经遮掩不住颤抖。
“幽影谷书生,谷峰。”一袭绿衣,翩然而出,只是尖嘴猴腮的猥琐面容令这原本帅气的出场黯然失色。
“你就是谷峰?”维轩先是一惊,随即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知道我的大名?”谷峰心中一喜。
“不知道。”维轩老老实实地摇头。
“还敢耍我?”谷峰气急败坏道,“若不是今日有要事在身,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滚出这里!”
他这么说正中维轩下怀,维轩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正想出口相询离开之法,忽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
“该死的,这么早就来了。”谷峰跺了跺脚,“朋友,来不及送你出去,又不能让你知道我们组织的秘密,只好对不住了!”
说罢,他扬手便洒出一把黄色的粉末,兜头便向维轩罩来。维轩大惊,知道这肯定又是什么要命的东西,身形暴退,想要躲开。
“咦,还有两下子,给我去!”谷峰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左手一指,那股粉尘在空中无端地聚成一支箭矢状,朝着维轩激射而去。
眼看躲闪是来不及了,维轩忽地盘膝而坐,单手也结了个法印,竟就地运起功来,一道紫色真气迅速缭绕全身,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
黄色的尘雾狠狠撞上了紫气的防护,在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紫阳功?”谷峰惊呼出声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随之响起。
维轩缓缓收功,站起身来,三张惊诧的脸大眼瞪小眼。不知什么时候,谷峰身旁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面露尴尬震惊之色,神情极其复杂。
“周立?你怎么会在这里?”维轩望着这个不久之前还是他的好战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