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局,两家监狱的担子太重了,周聿栀同志她……”在局长办公室里,副局长向冉寒春表示了对周聿栀兼管男子监狱能力的怀疑。“她什么啊?哦,就因为周聿栀是位女同志?某些方面,女人主政能力并不比男人弱。我警告你哦,千万别歧视妇女。”冉寒春不无风趣地说。“冉局,如果周聿栀同志只担任男子监狱党委书记,我认为没问题。问题是,兼顾两家太分心了。”“第一女子监狱是从凤凰监狱剥离出去的,原本就是一家,现在两家之间只隔着一道围墙。我呢,也只是想让周聿栀同志暂时顶替一年,借此锻炼她,最终还是会还政于男人的。我有时在想,我们是不是需要改变一下监狱局领导班子五十多年来全是清一色男人的格局?”“您是说,作为监狱局领导班子人选重点培养周聿栀同志?”“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的男权思想很严重,很危险哦!”“对方思同志的处理,我个人认为是重了点。照此下去,提拔方思同志进监狱局领导班子的可能性就小了。”副局长又念起倒霉的方思了。“方思同志成绩卓著,过失也不少,该奖则奖,该罚则罚。
不能因为他一度是副局长后备人选,而对他的过失的处理就畏首畏尾的。”桌上响起电话铃声,冉寒春返回座椅,接叶野电话前,对副局长说道:“先说到这里,一切等厅党委决断。”叶野从监狱局擢升到司法厅长位置至今,一直关注他为之奋斗几十年的监狱。他心里非常清楚,今天的成绩离不开昔日部下的支持。如果没有一团和气,净搞窝里斗,就没有顺坦的仕途。所以,他特别爱护旧属。就拿孔繁禄事件来说,即便孔夫人没当面泣诉,激愤之余他还会网开一面的。哪料想,孔繁禄最后还是栽在司机手上了,辜负了他的苦心。孔繁禄第二次因双规而“失踪”,孔夫人又一次提着现金来求他。琢玉不成器,但他还是答应酌情处理孔繁禄。孔夫人的现金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孔繁禄被送进检察院,孔夫人第三次登门。他就纳闷了:“孔繁禄都到检察院了,我还能帮他什么?”孔夫人哭丧着脸说:“我托了好多人,眼看着我家老孔要被判了,只好又来求您了。”他摊开双手回答:“检察院、法院和我们司法厅不是一个口子,你另想办法吧!”孔夫人说:“检察院和法院与司法厅都属于政法口子,只要厅长您想帮,准成。
”一个厅长怎么好像街坊邻居随便被人求的?无论怎么说,孔繁禄是司法厅纪委办的案,回头再求检察院和法院算哪一回事呢?这回,无论孔夫人使什么招,叶野再也不肯应允了。受孔繁禄事件困扰数月,叶野惊闻孔繁禄又抖搂出赖祥怀等人参与赌博的内幕,老脸火辣辣的热了一阵子。给外人看来,监狱系统好像蛇鼠一窝似的。没办法,只得责令冉寒春去处理。兵贵神速,第三天,监狱局党委就呈送了处理意见和有关人事变动的报告。依照监狱局的调查结果,赖祥怀参与赌博,不处理也得处理,但要是免其职务,叶野是不乐意的。孔繁禄、戴学习等三人落马已经让他在省政法委蒙羞了,在那帮副厅长面前挺不直腰杆子。厅党委副书记、常任副厅长四十刚出头,原是省委副书记的秘书,是未来厅长最热门的人选,在党委会上严厉地批评了监狱局。批评监狱局就是变相指责他,他也只得忍声吞气地将委屈撒到冉寒春头上。他于监狱起家,离职前还是想将厅长职位平稳地移交给监狱人,而理想人选就是冉寒春。
冉寒春的脑袋瓜是绝顶的聪明,当然理解他的苦心,但他的脑子里某一根筋搭错了,嫉恶如仇,拼命地反腐,丝毫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反对腐败,别人会说你正直,但上级考察你政绩时,也会将浮出水面的案件列入进去,说你领导无方,用人失察,管理不力,一串帽子戴在你头上,你拿什么和别人去抢厅长宝座?他多次暗示冉寒春,冉寒春总是点头表示接受,但屁股一转,仍然我行我素。当面挑明,冉寒春孩子似的摸着脑袋,说:“厅长,我能把监狱局长的位子坐稳了就阿弥陀佛了。”既然冉寒春冥顽不灵,他也只能顺其自然,就等着平平安安地退休。现在看来,问题接二连三的,叶野想平安退休都很难。“监狱局党委的措辞过于严厉了,处理也重了,依我之见……”叶野憋着气说道。老首长态度明确,冉寒春嗯嗯地一一应允,立刻着令取回报告,改变措辞,对赖祥怀的处理改为行政警告处分,调任工会调研员。在司法厅党委会上,就赖祥怀的赌博事件,常任副厅长是愤慨万分,要求严肃处理。“我们不是正研究着吗?”被无端打断发言的叶野黑着脸轻轻叩着桌面。常任副厅长立马刹住了滔滔不绝的激愤。
“本着挽救人的原则,对赖祥怀同志给予警告和免去处长职务的处理是适当的。”叶野定了调子。对于方思被贬谪,诸多厅党委委员认为冉寒春铁腕治监太不近情理,纷纷给予了关注。叶野对安置方思做乔颖尔副手则心存顾虑,担心年轻的乔颖尔压不住方思。“玉兔监狱政委一职空缺几年了,由方思同志辅佐,更有利于乔颖尔同志的成长。”冉寒春阐述了理由。“有道理,就这么定了。”叶野被说服了。接受厅党委的委托,冉寒春等人向有关人员宣布了决定。听了处分决定和免职令后,赖祥怀的脸色由红变灰,眼睛像田螺似的瞪着,似乎要吃了笑面虎冉寒春,然后咬牙切齿地拍拍屁股走人。麒麟是人去的地方么?地处偏远不算,工作环境相当的恶劣,收入又偏低。厉岩在心里叫苦不迭着,态度上却是服从的,欢快地离开局长办公室。“冉局长,我恐怕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厉岩刚走,周聿栀便走了进来。周聿栀并没有人们预想的惊喜,而是愁云密布的。冉寒春儒雅地报以微笑,说道:“去干吧!”方思眼瞅着厉岩和周聿栀先后进出,意识到这是一次攸关前途的召见,忐忑不安地走进局长办公室。
在一纸任免令前,方思低下头,木雕般半天没说一句话。麒麟监狱的监狱长和玉兔监狱政委,两者虽都是正职,但因为党内职务由高变低了,他实则是被贬了。他想不通。冉寒春等人注视神情忧伤的方思,相互对视,谁也没去打破这突然出现的死寂。“喝口水吧,小方。”冉寒春的笑容在方思沉默之际消失了,他怜爱而又无奈地将茶几上的水杯推到方思面前。方思捧着茶杯又垂首。心细的冉寒春仍是发现了方思的眼角有点湿润,亲切地拍了拍方思的肩膀比邻而坐,说道:“小方啊,这是工作需要。你不但要接受任命,还要端正态度去玉兔监狱报到。我陪你去玉兔。”“冉局,我服从组织决定。我想知道的是,不适宜继续担任党委书记的原因什么。”方思捧着水杯苦笑了一下。“方思同志,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回麒麟收拾一下,准备到玉兔监狱上任。”冉寒春再次收敛了笑容。“我有个请求,恳请冉局长了。”方思调整了情绪,说道。“哦,我们的方思同志也学会和组织谈条件了?”笑容又浮现在了冉寒春的脸上。“广州警方抓获了我们的一名逃犯,我们已经派人去押解了,我想等他们回来再到玉兔监狱报到,可以吗?”方思说道。“哦!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冉寒春眉梢上浮现着惊喜,他亢奋地说道,“离任前捕回从手里逃跑的犯人,善始善终的想法我支持。”“算不上善始善终,还有一名犯人在逃。我辜负局长的期望了。”方思是怅然若失。接受了任命,回到监狱,方思收拾着物品,痴痴呆呆地望着办公大楼外,戴上安全帽向基层一路走去。从警校分配至今二十余年,他对麒麟监狱的一草一木太熟悉太有感情了。沿着新建的围墙走了一截,听着围墙上叮叮咚咚的警告蜂鸣声,方思欣慰地笑了。雅兴浓浓,留恋无限,方思沉醉其中,不料金小河的一个电话,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成功捕获一名逃犯,对方思来说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而对于金小河来说,不逊于噩耗,当时就向田望鹿汇报了。“你这龟儿子不是安排妥当了吗?怎么会这样?你等着坐牢吧。”田望鹿冲着话筒破口怒骂着。“您老别慌张……”金小河被吓得慌不择言。“我慌张?放屁!”田望鹿怒不可遏地咆哮着。“您老别误会,我有办法收拾残局。”金小河忍受着听筒里震耳欲聋的吼声,汗涔涔地说道。“小金,你给我好好听着!”田望鹿收回即将出壳的魂魄,压低了嗓门说道,“监狱局调走方思了,你升位第三了,离正职只有半步之遥。
把事情处理干净了,锦绣前程在等着你;办砸了,你就剃光头进号子吧。”晋升的消息不啻于一针强心剂。金小河找人商讨了对策,回头没忘记在即将离任的方思面前表演一下,于是,金小河把电话打给了方思。在麒麟监狱,党委书记方思并不独裁,每个副手都拥有独立的权力空间。即便是关乎监狱生存质量的经营,也几乎是放手给年轻的金小河。金小河很少主动请示。今日的金小河请示的内容微不足道,方思多了一个心眼:金小河是田望鹿的人,尚未公开的麒麟监狱重大人事变动,金小河不会不知道的。今天,金小河分明是来做秀的。金小河的汇报等于没汇报,方思的指示等于没指示。他认真听着,说:“可以缓一步,等押回犯人再说行不行?”方思和金小河都很清楚,押犯安全抵达监狱的日子就是方思结束行使党委书记职权的大限,一切工作就等原凤凰监狱党委书记厉岩定夺了。“听您的!等犯人安全回到监狱再议。”金小河取出记事本摊开在双腿上,掏出金笔,谦恭地说,“方书记,回顾大半年我的工作,分管的经营工作是有点起色,零零碎碎的不足也非常明显,这可能是和我缺乏系统学习、认识高度不够有关吧。
方书记您的理论素养很高,能否对我指点迷津……”“是吗?小金,你很谦虚,也很聪明。”对于金小河画蛇添足的表演,方思在心底里笑着,严肃地、也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做人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走到哪里都很踏实!”“对,您说得很对!”金小河点头像是鸡啄米。麒麟监狱可是根深蒂固的方思天下,忠于方思的耳目俯拾皆是。金小河不认为方思是随口说说,也不以为是说套话,认为是冲着他金小河来的。从方思那里出来,金小河像丢了魂似的闭门不出,在恍惚中被手机的震颤惊醒了。
“小金,安排妥当了?”押运犯人的队伍即将回到麒麟监狱,田望鹿对金小河的安排存有顾虑,问道。“一切准备就绪,您老放心!”金小河说道。“我等你的好消息。”田望鹿哪能放下心?当即就找祸首袁桀。谁知袁桀什么都不知道,田望鹿心里更来气,质问道:“逃犯事件,你答应出面处理的,忘得这么快啊?”“啊……我答应的事哪能忘记?我正和弟兄们在广州赶路,喘着气呢,哦……”“在广州?人都快押回家了你人在广州有个屁用啊?你赶紧回来!”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在田望鹿掌握之中:虽然金小河指使他人毒杀被押回的逃犯未能成功,但审讯的结果对田望鹿和金小河并不构成任何威胁。转危为安,田望鹿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