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了，一半的记忆也已不存在。
如果我不在了，那么所有的记忆也将不在了。
是的，他想，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悲伤。”
----福克纳《野棕榈》
“妈妈，秦唐哥哥呢？”江婉用完了午饭便从后厨回到了大堂。黄清端坐着说“秦唐哥哥有点不舒服，回到内屋休息会儿去了。”
“哦”江婉似乎大堂内唯一一个能陪她打发时间的人儿不见了，显得有点失落。忽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问“妈妈，听哥哥说，秦唐的爸爸妈妈……”
黄清一听江婉想问的问题，立马睁开眼，并严厉地出声喝道“闭嘴！”，江婉立即被吓了一跳，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提的问题会激起自己妈妈这么大的情绪。
黄清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于激动了，便顿了顿把语气放的稍微缓和点说道“婉儿，对不起，妈妈可能是最近累到了，但妈妈要你记住，以后不许你在秦唐哥哥面前提到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关于秦唐哥哥的其他的事儿，你也不许太过于追问。你只要知道你阿明哥是你哥哥，秦唐哥哥是你阿明哥在这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就行了！”似乎又怕江婉不够重视，又问了一遍“听到没有？”
江婉很委屈的低着点了点头，然后也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过了良久，内屋的门打开了，秦唐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在和黄清道了句歉后又坐下。黄清看着秦唐出了内屋和自己打了声招呼后，又一脸和蔼的和婉儿示意，便放下了心来，专心端坐在一旁。
下午很快大堂内又忙碌了起来，黄清一边应和着过来问候的人群，一边和秦唐介绍起一些江家人。“秦唐，待会可能阿明的朋友要来，你们都是同龄人，你待会帮忙招待一下。”秦唐听了点了点头。
“您就是江明的伯母吧。我是江明的朋友。”很快一个年轻人吸引了秦唐的注意，穿着高领风衣里面搭配着一套整齐的黑色西装，干净的面孔高挑的鼻子，利落的小背头使得秦唐猜不透他的年龄。此时他一手抓着帽子一手提着公文包，相比过来慰问，秦唐更相信他是过来办公的。
黄清也轻微的点了点头，那个年轻人也没过多说什么，把帽子和公文包放在了一边，从秦唐手里接过香。
在上完香后，那名男子看向了秦唐“您就是秦唐吧。”秦唐也看向了他“您是？”，那名男子提起了自己的公文包从中拿出一个上面写有‘帛金’的信封和一张名片。在把白信封递给了黄清后，把名片递给了秦唐“以前在您书友会上见过您。”秦唐双手接过。
深蓝出版社，拓海。关于这个出版社，秦唐还是听闻过的，他之前的一部小说还经过这个出版社再版过。至于拓海这个人，秦唐也好久没关心过那个圈子里的事了，除开某部漫画的主角，秦唐对这两个字没多大印象。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秦公子。”可能意识到这个场合拓海不适合和秦唐做过多的接触，他理了理帽子和秦唐说完这句话后又和黄清示意了一下，也没等秦唐说话便退出了大堂。
秦唐收好名片，沉思了一下转头问黄清“伯母，明明之前也写作吗？”黄清摇了摇头“阿明自从大学毕业后，几乎每半年换一个工作，关于他出事之前，在外面的很多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有可能吧，唉，如果我早点意识到阿明有问题就好了，都怪我……”黄清似乎勾引起了一些回忆，话语中有些哽咽。
秦唐听罢也不好多问，是啊，江明是多么活泼的一个人，爱笑，阳光开朗，对任何事抱有好奇心的他，也让他显得对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积极。可就是这么一个显得正能量的男人，最后却被发现死于家中床上，死因是服用大量的镇定剂，秦唐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秦唐一直不明白江明为何要服用那种按理说，和江明一辈子都不会打上交道的药物。
秦唐看着眼前的江明，明明这世界上到底是有什么事连你也扛不住其痛苦呢。可惜眼前的江明不会再回答他任何的一个问题了。
下午过后，法师们来到了大堂，江明家这边的习俗是一入夜，便由法师开始做法事，似念似唱的哼着奠词一直到天明。
在拒绝过黄清想让他休息的好意后，秦唐便一直坐在那儿。江婉则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这个第一次来，陌生却又很了解的新哥哥，她能感受到秦唐似乎和她们家渊源很深，自己的母亲似乎看秦唐看的很重，她凭着自己十七岁少女的心思想着，秦唐肯定不止是自己哥哥儿时玩伴那么简单。
秦唐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南方的冬天太阳落的特别快，现在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了。秦唐起了身，和黄清说了句话，便准备回内屋。江婉注意到了，小眼睛一转，便还没等黄清反应过来也追着秦唐而去。黄清看到江婉的身影眉头一皱，也没多说什么。
屋内，秦唐吃完了药，正喝着水。江婉正好进来了。“怎么了？婉儿，有什么事吗？”秦唐一边问着，一边放下水杯把药瓶放回了包里。江婉只看到了是个直筒型的小白瓶“哦，没什么。秦唐哥哥，身体不舒服吗？”
秦唐接着喝了喝水，回答道“嗯，没什么，小毛病而已。”秦唐看着江婉在门口，感觉到她似乎有心事，便示意她进来。
由于是乡下的祖屋，平时黄清和江婉都住在县城，所以祖屋也并没有过多的家具，这间内屋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除了那些白事用品，只有一台沙发，一张床和一个桌子。
秦唐端着水杯坐到了床边，示意江婉坐在沙发上。“你认为你的江明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呢？”秦唐看到江婉坐下后问道，江婉显然还无法自如的面对这个今天才到来的哥哥，有些拘谨“是个很好的哥哥，从小就很好，爸爸还在的时候，哥哥他就对我很好，小时候挨骂，都是哥哥护着我。”
秦唐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微微一笑。明明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生来仿佛就是为了给这个世界上带来温柔，从他们很小的时候便是如此。“婉儿，你明明哥离开后，你难受吗？”秦唐问完就后悔了。
“当然难过了，但是哥哥他之前和我说过，他离开后不许我太难过。”
“婉儿，你是说你明明哥之前和你说过他要离开？”秦唐停下了动作。“是啊，在哥哥离开的那个晚上，他还来我房间和我拥抱过。”江婉小心翼翼的说。秦唐放下水杯看向江婉“婉儿，你明明哥还和你说过什么吗？”
江婉想了一下回答道“没了，那晚哥哥他也是问我他离开后，他会不会难过，我一听我就抱着他开始哭。然后哥哥好像也很难过，只是告诉我不准我太难过，要照顾好妈妈，之后就抱着我没说话。”江婉停下看着秦唐，秦唐此时沉默着似乎在想着江婉诉说的那个场景。明明其实你早就想走了是吗？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江婉看了看眼前的秦唐，此时她才第一次正式打量着秦唐。有点长长的头发，可能由于太久没打理，刘海被直接搭拉到一边，深邃的眼睛附近有着显示最近睡眠严重不足的黑眼圈，眼睛不似哥哥那般大，但脸型确比哥哥好看，哥哥有点方方的脸型，眼前的秦唐则拥有一副修长的脸型，有棱有角。这修长的脸型更加深了秦唐本身自带一股淡淡的忧郁感。
江婉之前还不懂哥哥说的那种天生自带的气质，但江婉感觉，秦唐可能是那样的吧。江婉看着秦唐双眼无神的发呆，便忍不住说“秦唐哥哥，你认为我哥哥是怎么样的啊。”
秦唐被江婉从思绪里拉回来，他先看了看江婉微笑了一下，接着又摇了摇头嘴角有点抽搐，良久“你哥哥他，从小就喜欢甜品，你知道吗”秦唐看着江婉说道，可能感觉房间内悲伤的情绪太过于沉重，秦唐试着切换下气氛。
“小时候他喜欢藏零食，把白天的零食留着不吃，晚上藏在被窝里，就因为这个，他没少被老师骂，但每次骂每次敢。这也养成了他长大后，老是喜欢把东西藏在枕头底下，日记也是哦。”秦唐说完这段话后，感觉自己平静了很多，微笑着和江婉说“你哥哥小时候除了甜品，就是最看重日记了。特别是，其他的小孩子日记都是记录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日记却记录每个晚上他做的梦，和他白天想到的好玩的事啦，如果他有翅膀怎么样，怎么样，如果他能和动物们说话，怎么样，怎么样。哦，对了，你哥哥小时候为了练就和动物说话的本领，曾经对着一只青蛙说了一个星期的话呢，还包括和它说早安晚安。”
江婉也被秦唐逗笑了一下，又追问起来。“然后呢。”
秦唐笑着喝了口水“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江婉想了想“那秦唐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和哥哥分开的啊，我小时候都没见过你呢。肯定很早吧。”
秦唐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下说“在我们七岁的时候。”江婉刚想问为什么会分开，便看到秦唐伸手示意了一下江婉，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微笑着摇了摇头。
江婉看到秦唐好像并不打算告诉她太多，又想起黄清的叮嘱只好作罢起身说“那秦唐哥哥，我先下去了。”秦唐点了点头，“哦，对了，秦唐哥哥，妈妈说如果你太累了，你晚上可以不用守的，哥哥有我和妈妈陪就好了。嘻嘻”江婉走到门口后又回头和秦唐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秦唐一愣，明明你有个好妹妹呀，眼睛和你一样，性格也有点被你教出来的味道。秦唐站起身来，拿着水杯去沙发旁边准备倒水，此时听到了一阵哭声。
江明乡下的祖屋，由于平时无人居住也没怎么打理，装修也是。总体来看，就是一个大院子被围墙围起来，三层祖屋就位于大院子里面，祖屋面前一块空地，后面是厨房，一层除了大堂，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屋子，而秦唐此时就在左边的内屋里。屋外是一间厕所用来平时内屋有人时，方便供人们使用。
而此时秦唐就听到那间厕所内传来一阵年轻女子的哭声。秦唐仔细一听发现是自己没听过的声音，便不由得好奇。毕竟入夜做法事时，除开本家的江明舅舅，江明的二叔和三叔其他一些长辈。客人应该早回了，为何还有其他人没走。
秦唐本不想去追究，但他听着那阵哭声里面流露出一股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很难受但又透露出极度的压抑，自己也曾听过这么一种哭声，便心生不忍，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