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途小兽一样浑身微微颤抖,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脸色灰白。然而按她的脾气,惊恐很快变成了愤怒,不管是人还是厉鬼,先出手的占先机。
阮途忽然回过身,手腕上的金玉蛛丝从袖口里张开网状的细线,直冲那人兜头罩下去。
那人原本就行动不便,看见这张韧性极强的蛛丝,惊得猛然倒一步,阮途手中诛邪剑凭空出鞘,寒光凛凛,破空声“嗡”的从那人耳边穿过,直直钉在树干上不住震颤。那人因为收势躲闪不及,被剑气冲力震飞,狠狠撞到茅屋前的半截石碑,他立刻软倒在地,脑袋擦过坑坑洼洼的石碑,一道血印刺目惊心。
“师姐!他不会被你的剑撞死了吧。”九灵急忙环视四周。
“厉鬼能被撞死吗?你看他,没影子!”阮途没好气的转头不去看那人。
“他,诶?真的没有影子啊,可他还有一点点气息,师姐,救吗?”九灵于心不忍的抬眼望向阮途。
“带走带走,撑的到灵兽阁就带他找咱师父处置。”阮途嘀咕一句。
九嶷山的灵兽阁是当今修仙四大门派之一,因为所处九嶷山偏僻,擅长豢养灵兽,通常被别的门派笑称是驯兽村。
灵兽阁其实很厉害,供养着九种上古神兽,分别是行龙、飞凤、行狮、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共称九尊。
这些灵兽化身在无数房檐上,镇守一方风调雨顺无妖魔侵袭。
与擎剑门,凌渊阁、千空岛这些各具绝学的顶尖门派相比,灵兽阁的人只在各门派联合击杀巨怪虎蛟的时候扬眉吐气过。那时前掌门损耗真元画下血咒,召唤斗牛真身与之抗衡,从此门派再没有人操纵的了上古的神兽。
前掌门励精图治,苍天眷顾,大弟子离岳,竟在毒沙巢一战后,斩杀为祸的毒怪金销蝎,取尾针,淬炼精铁,制成匕首献与师父。一时间名声大噪,九嶷山的灵兽阁-终于被大家想起,凑数位列四大门派之四。
后来离岳接掌门派,愈加精进,弟子逐渐增多,近年来颇有欣欣向荣之势。
山峰之上的琉璃顶阳光温柔铺撒金辉,灵兽阁山风温暖了许多,风从开着青兰花的山洼吹进房屋内,一室馨香。
沉睡在床榻上的人悠悠醒转,清新的水汽逐渐从他眼眸中退去,出现的是懵懂迷离。
九灵正巧端着水进来,瞧见他醒了,惊喜的朝门外招呼大家喊了两声,凑过来坐在床边。
九灵忙着将枕头摆好,小心搀扶他坐起来。
“你醒啦,躺太久了,瞧瞧大半年过去,夏天都要来了。”
九灵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孩,那日师父和师娘过来查看,两口子把阮途好一顿训,九灵听了跟着愧疚。
这哪是什么妖邪厉鬼,只是个被用来生祭,放血魂画阵的可怜人而已。
师父离岳说,这人的血几乎被放干,魂魄支离破碎,别说剩下什么灵丹,连心脉都将断不断,要知道人七魄俱全才会化出影子,之所以没有影子是因为他被阴气侵蚀太深,日月光辉下游魂般不可见了。
而离家出走的常曦在这大半年被寻了回去,如阮途所说,常曦什么招魂阵也没成功。
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当时阮途和九灵根本是被灵驹马带错了路,两人误打误撞,发现了不知道谁在死村中布下的血阵。
师父师娘后来去毁了血阵和茅屋,阮途则因为误伤,被师父罚照顾此人直到苏醒,其实包括九灵在内,谁也没想到这人能救得活。
阮途嘴上倔强,说什么不肯管,甩手把人扔给九灵,让他看着医。
实际上,这大半年来,阮途跑遍了九嶷群山,遍寻草药,查看医书。那个被大家断定救不回来的人,在阮途照顾之下,竟然转危为安,大半年就醒了。
“六师兄你看,这人真的比溯水君还好看!”
“师妹,暮春节隔着那么远,能看清啥,还水君呢,我反倒觉他这幅好模样,八成给他自己惹了祸,被那布阵的歹人看中,打算驱使着招摇撞骗啥的。”
“都起开,我瞧瞧!”阮途身上小药篓都没摘冲进屋,满身草叶树毛的挤开凑在床前议论纷纷的同门兄弟姐妹,一屁股坐下。
“途途!你别吓到他了!”端坐在侧的是师娘紫陌,她赶紧按住阮途冲着那人额头伸去的泥爪子。
“喂,你叫什么?”阮途收了刚才惊喜的神色,板起脸。
“不知道。”那人眼睛黑白分明的看过来一眨不眨,瞳仁干净没有波澜。
“哈?撞失忆啦!”阮途冷哼,歪着头打量他,想找到破绽戳破伪装。
“还不是因为,你剑气太凶,他当时半条命,又被你砸到石碑上撞到头。。。”九灵小声说。
“这小屁孩,胳膊肘往外拐,他给你好处了?”阮途瞪他。
“他刚醒怎么贿赂我!师姐,你看他多可怜,对他客气一点吧。”九灵撇撇嘴。
阮途只得作罢,把药篓扔给九灵,支使他晒药去。
“我。。。我是,大概。。。”那人声音带着低低的沙哑,努力回忆,头疼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
“头上的伤还在其次,他魂魄受损,途途不要为难他。”师娘紫陌帮阮途抚平脑袋后面的炸毛。
“我看,他就叫宁一吧,取义为,载其清浄,民以宁一。现在没能查明血阵是何人所为之前,你先留在九嶷山养伤可好?”掌门离岳捋了捋飘逸的山羊胡笑眯眯安排。
“多谢救命。。。”那人勉力躬身。
离岳摆摆手,示意他赶紧休息,其他人都跟着离岳出去了,阮途却不动弹,梗着脖子坐在床边瞅宁一。
离岳和紫陌因为心疼阮途自小久病成良医,都惯着她,夫妻两都不曾轻易踏足的残本书室重地都任她来去,此次阮途救下宁一可见医术颇有所得,夫妻两知道她有分寸,便由她去了。
待人都走了,阮途缓缓开口“那天我不是故意伤你的,现在你的命我捡回来了,扯平,别用这种欠你钱的眼神看我。”
“嗯。”宁一缓慢的眨眼,似乎在很努力的适应屋里光线。
阮途抬头,是那道愈加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眼了,她起身踩了矮桌,探出身将一人多高的两扇上花窗费力拉合拢。
她忙着跟沉重的窗棂奋斗,却不知道身后,宁一看她,刹那阳光封于窗外,他眸光竟如焰火冶艳。
阮途吭哧吭哧关好窗,顺便拿起一旁温好的药汤走过来。
宁一垂眸发呆,再抬眼已是溪水澄澈的眼睛盈盈而望。
“看我干什么!憋坏呢是吗!”阮途被他看得心头狐疑。
“谢谢,途途。”宁一慢慢自己接过药碗,极苦的药汤喝下眉头都不皱。
“闭嘴,你不许这么叫我,我叫阮途!”
“咳咳咳”宁一猛地被呛到,他费力咽下去,空腹喝苦药阵阵恶心让他冒冷汗。
“逞啥强,这药有枯芷灰,比黄连还苦,看吧,捡回来的命,要被你自己呛死了。”
阮途把手帕丢给他,再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野杏,塞到宁一手里。
“没洗,山上捡的。”
说完阮途拿起药碗起身走,她觉得宁一活了比死过去更好看,于是她更加介意宁一被自己吓到三字问天这件事,莫不是真因为她丑?
门“嘭”的关上,宁一缓缓靠回去陷入柔软的层层被褥之中,修长的手指摊开,掌心是那颗圆圆的小野杏,他忍不住嘴角笑意闪过。
有道是颜巷陋,阮途穷,她这名字起的实在太差了,虽然宁一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