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不能见人,多半是在脸上。
这是昨天下午,溜达至李府外围街道上探听的消息。
车厢一顿,马蹄声渐歇,车顶悬挂六角铜铃声骤停,连笑同方神医递了个眼色,两人遂一前一后下了车。
连笑扯出一块帕子,青纱遮面,手中拎着精致药盒,落后半步缀在一侧,远远瞧着倒比神医还要更加高深莫测几分。
到了堂上,便撞见李老爷坐在檀木雕花椅上喝茶,听见他们是来请平安脉,脸上立马有了笑容,“神医快请,内人已经在等候,若有任何吩咐,尽管开口。”
看着倒是恩爱眷侣,若忽略对方脸上的爪子印跟黑眼圈的话……
拐过回廊,趁人不注意,方神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啧舌道:“老朽从医数十年,还头一回见悍妇,心中惊惧啊。”
连笑瞧他睁眼当瞎的乌龟样,不觉好笑,便道:“既如此,便报我素手仙医的名号,日后好处,可就与方神医无关了。”
说着,她脚步不停,施施然便步入房内。
方神医一噎,越嚼越不是滋味。
素手仙医。
听着名头都比他的响亮。
外头止步门外的方神医默默怨念自己起名段位不够。
里头连笑却已经绕过六扇开合屏风,她抬眼扫了下绢帛,其上富丽堂皇的牡丹如火如荼,娇艳似火,可内室却飘荡着灰白薄纱。
层层叠叠浮动砂帐夹着微风,风里透出苦涩的药香,轻轻一嗅,连笑心头又定了几分。
“夫人,我乃济世药堂的女医,来给夫人请脉。”
她站在一面轻纱前,声音平和。
坐在梳妆台前的人影侧头望过来,语气不喜道:“我请的是方神医,他怎么没来,除了他我谁也不见。”
直接便下了逐客令。
连笑暗道果然脾气不好的女人难伺候,难怪李老爷天天被抓花脸。
“夫人。”但她立着没动,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神医乃男子,妇人内症多有不便,且劝夫人莫要肝火太旺,于身心跟美貌不利。”
听前半句,里头人影已经举起了茶盏,准备砸过来,但后半句说完,她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半晌。
“你刚才说……我发火会影响样貌?”她声音微抖,却非恼怒,而是隐隐藏着一丝希冀。
“内经有云,行肝胆有毒欲火,久之郁结,浮于表面。”连笑微微颔首一笑,“夫人,可否诊脉?”
又是一阵沉默,临窗的微风掀起轻纱一角,露出梳妆台前女子垂落的精致衣裙,脚上绣鞋花纹繁复,更是惊艳绝伦。
女子一声轻叹,终是点头道:“有请仙医。”
连笑眸光微动,信步踏入,揭开轻纱后,一眼便扫见梳妆台前空空如也,而女子枯坐却凝视着窗外,两鬓发丝垂落盖住脸颊,形同鬼魅。
“仙医不急,先看看我的脸,若能看上一眼,再谈治疗不迟。”
女子言语略带讥讽。
连笑一扬眉,便见对方徐徐转身,裙摆逶迤摇曳,一双手拨开额前散发,露出一张脸。
一张布满脓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