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切勿妄言?”沈文峻心中突起一种莫明的情绪,失声斥喝道。
沈清婉平静地看了一眼再也无法克制,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母亲,此时陈老夫人流着泪用手轻轻的拍着陈香儿的手安慰着。陈老夫人只感到锥心的痛,自小被视为珍宝的女儿竟委屈的过了十多年心酸隐忍的日子,作为母亲竟一无所知,还以为女儿有儿有女,主持中馈,夫妻和睦过得有多幸福呢。
清婉转过身对着站在二夫人身后的亲弟沈文竣道:“我说过不用再叫我二姐。鸟有反哺之情羊有跑乳之恩,你日日跟着你的“娘”情同骨肉相亲相爱,她天天教导你的孔孟圣贤,忠义礼教就是远亲母,近庶母?不说十月怀胎历经生死生下你,你出生后不食乳娘的乳水,在襁褓中敖敖待哺之时,是谁不顾身体用乳水喂养了你,当你蹒跚学步之时,是谁弯下身躯牵着你的手护着你一步步长大,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是谁尽心尽力的为你打点,府里是有绣娘,你可知你穿得里里外外有多少是母亲一针一线给你缝制的。”
当众受到亲姐指责,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一双眼睛涨得通红。沈清婉一点也不在乎他的难堪,接着说到:“你以为母亲严肃不似二夫人亲和,对你又诸多约束,你自是不喜与其亲近,但是,你可知,如果她与你过度亲近,她就要在多少事上向二夫人迁就和妥协。父亲偏宠妾室,枕头风之威力母亲深知,你与二夫人交好,对你个人而言是好事而非坏事,至少不会受暗亏,你现在还未成家立室,要在这个府内立足,凭得是父亲的态度和喜好。为着自己,你做得很好。”听到这里,看着姐姐满脸的不屑,沈文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下,他死死的握紧拳头,全身微微颤抖,他确实从来不曾为母亲着想过,以至于看不到母亲的不幸、艰难、屈辱,也从来没有关心孝敬过自己的母亲,母亲却为了自己周全如此“忍让”,长久以来自负学识不凡,品性高洁,这一刻才认清,自己就是一个无视生养之恩,认“贼”作母,有眼无珠,薄情寡义之人,枉读圣贤书,枉为读书人。
清婉最终面向陈沈氏,温和的笑笑:“母亲不是信佛吗?一切皆是缘份,有得也有失,他不视您为亲娘,一生都注定是你的骨血,他亲近她人为娘,却生不出半分血缘。母亲,看开些,舒心的活着吧,余生女儿陪着您,孝敬您,无论任何情况,母亲都会和女儿在一起,永不分离。”
众人都是一惊,这沈清婉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婚嫁守着大夫人过?嫁人总不能带着自家娘亲,这沈大人不会同意,世上也没这事儿?还是要和离?
一干人正在寻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听到沈清婉的话在听边响起,“父亲刚才说过不会休弃母亲,母亲这个岁数,没有犯错,有儿有女,也没必要和离,沈夫人的身份是父亲唯一可以给予母亲的东西,母亲受之无愧。过日子过到这个份上,话也说到这儿,母亲也不能总这么身受下来,沈府隔壁是李家一个二进院子,早前李家迁去江怀时母亲就买下来了,本想着打通来把府里扩充大点儿。现在到是不用了,我和母亲搬过去吧,从此我们不来,父亲不去。二夫人一介妾室,却总想如主母般过日子,也正好求之所得。母亲的嫁妆我们会带过去,生活也不至于有多艰难,对外就称病吧,女儿随身待疾,不至于引起不当的流言。至于女儿以后的婚配,即分开来过,就全由母亲来操心吧。”言毕,一阵沉默,大厅内寂静无声,连陈香儿也没有发出抽泣声,想来她也平静了下来。
沈清婉把手中的玉镯放入盒子,拿着盒子转身到了太子跟前,双手奉上盒子,说道:“太子殿下,信物已退,前缘尽了,至于太子与庶姐的姻缘,你也看到,我母亲虽是嫡母,却无半分话语权,管不得说不得,恐怕无法为殿下分忧了。”太子接过盒子,脸色阴暗不明,如今换定变退定,礼部尚书秦大人,宗人府执掌端王爷,诚王世子均在,刚才沈清婉的一席话已然将二夫人母女打入尘埃,根本不可能再娶沈无双为太子妃,那怕是侧妃怕也难办。
沈清婉见大事已了,再次向秦大人、端王爷、诚王世子扶了扶身,“谢过秦大人,端王爷,世子,我母女紧记各位今日相助之情,必不敢忘,来日定当相报。”诚王世子看着沈清婉,眼里尽是说不清的情绪,缓缓的还了一礼,秦大人和端王爷面面相觑,这那是相助之情,今天是上了“贼船”了,掉进一大坑,尴尬的摆摆手,准备向众人辞行。
此时,自始至终一语未发的陈尚书站起身来,向太子拱了拱手后,又面向沈达康说道:“沈大人。”沈达康及众人听此称呼又是一惊,只道不好。“吾女既与你分开,并由众人作证,沈府与陈府也再无干系,从此以后不相往来。”转身示意陈老夫人离开,陈老夫人会意,起身跟上。
沈达康脸色苍白,恩断义绝,为什么,他只是想让最宠爱的女儿得偿所愿,从此家人飞黄腾达,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就因为一席话,妻离子散,爱女姻缘毁,爱妾颜面损,姻亲绝断,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而且毫无办法补救,一切回天无力。
沈清婉笑着上前扶着陈老夫人,“外祖母父,外祖母,娘和孙女送你们。”陈尚书看了一眼沈清婉,点了点头:“嗯,得空了和你母亲多回去看看你外祖母。”看似波澜不惊,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他这个十六岁的外孙女震撼到了,有胆有识、聪明睿智、审时度势、慧心妙舌、纡余为妍,这样一个外孙女,心想着:沈家弃如敝履我陈家却稀罕得紧。一行人迈步离开,接着其他人陆续离开。
转眼间就只剩下三个人,三人均面如死灰,沈达康、曲紫薇瘫坐在椅子上,沈无双直接倒在地上,也无人扶起。
曲紫薇一贯能言善辩,可今日一言未发,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恐怕从此以后,陈二夫人再也无法走出去,只能禁锢在这座宅子里慢慢老去,无声无息。
沈无双之前一直认为,自己与太子是两情相悦,自己非君不嫁,太子非卿不娶,二人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然而今日从头至发尾都没得到太子的半分维护,太子任由沈清婉的诋毁谴责,将娘和自己打入尘埃,最后也没有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