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痛哭过后,月舒儿更是变得怏怏的,无精打采地提不起精神。幸亏苏嬷嬷她们前前后后地照料,她才在过了几天后可以下床走出房门。
果然不是自己应该的夏天。外面的庭院,一片银装素裹,高大的树木枝桠上压着沉甸甸的雪,长廊曲折,假山叠石。月舒儿恍惚间以为是曾去过的苏州园林。潮湿的空气形成疏疏朗朗的雾气,虽然是冬天,却也看得出细腻、精致。
月舒儿披着鹅黄抽丝兔毛披风,手里捧着暖炉,躺在一张虎皮的躺椅上,望着天空。没有入眼的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的熙熙攘攘,连天空都湛蓝得让人绝望。
秋菊和冬梅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月舒儿,劝道:“小姐,外面天冷,您还病着,还是进屋去坐吧。”
月舒儿没有回应,只是久久的盯着天空,冬日的暖阳并不刺目,月舒儿却觉得刺进了心窝里。
醒过来已经三天了,她一直就想不通,自己没有失恋,一点都不厌世,为什么就是让她重新开始呢?重新开始绝对不是自己所希望的,自己希望的只是想和陈罗结婚生子。
越想越苦涩,只是一个心思地想回家!
想着这些已经不可能的事情,月舒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自己这么爱哭,该改名成林妹妹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何事大惊小怪?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秋菊不悦的训斥道。
“不是啊,小姐,二老爷,三老爷,四姑奶奶来了!”小安大声辩解道,脸上已经慌得不成样子。
听小安这么解释,秋菊的神色也为之一变,她扭脸紧张地看了看月舒儿,然后拉过小安小声问道:“苏嬷嬷呢?”
“苏嬷嬷今天和苏伯一起看铺子去了,不在。”小安犯难地看着秋菊。
“你赶紧悄悄的从后门去请苏嬷嬷回来,我来拖住他们。冬梅,你照顾小姐。”秋菊很快镇定下来,她稍加思索,就一边催小安一边往匆匆往门外走去。
冬梅担心地看看秋菊,又担心地看看无动于衷的月舒儿,想说什么又不敢,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些家族老爷肯定是欺负小姐在病中,想趁机分一杯羹。只是小姐一副局外人神态,根本不打算应付这些事情,只有她们干着急。
“冬梅,手炉不热了,去给我换个。再去厨房给我端碗银耳羹,要热的。”月舒儿把冬梅的神色看在眼里,但是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可有可无地吩咐着冬梅。
冬梅答应一声,伸手接过手炉,出去换手炉。月舒儿依然独自躺在庭院里,试探着深深吁了一口气,这样新鲜的空气在现代是呼吸不到的。但她更想念那充满灰尘的气息,那里才有她最大的牵挂。
“哎呀,挺好的一个美人脸色怎么变得这么苍白了呢?”突兀的一道男声响起,悠扬而充满邪恶。
月舒儿闻声望去,只见墙头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白色的长衫,单腿拱起,另外一条腿在空中悠闲的晃荡着,手里拿着白色折扇,一双充满诱惑的桃花眼微眯,笑容却十分明亮,显得格外的风流潇洒。
月舒儿淡淡地看着不邀而入的人。
“哟,小妮子很镇定,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明明是轻浮的语气,却不给人轻浮的感觉,只是淡淡的一丝调笑。
“你是谁?”月舒儿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冽如冰,不带丝毫的温度。
“在下‘盗香者’楚冬。”楚冬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摆出一副风流倜傥地摸样,“不知美人何事落泪?虽然梨花带雨颇为动人,罕见罕见。”
月舒儿上下打量着这些天第一个见到的男人,只是片刻,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楚冬,依然注视着天空。
楚冬眼里闪过异色,颇为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明明是豆蔻年华,明眸皓齿,凝脂一般的脸上却透着淡淡的忧伤,明明满脸泪痕,却不见一丝狼狈,晶亮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人不由得想进一步探究她的心思。
半响,见月舒儿依然不打算搭理他,好奇地问道,“你不害怕吗?在下可是‘盗香之人’,你不怕失身之后无人娶你吗?”
“后面有个空院子,你可以去哪里躲避。我这里马上有人要来了。”月舒儿说着,不再理会墙上的人,闭上眼睛假寐。
楚冬这才真正变色,他自然不是“盗香者”,其实是在躲江湖的仇杀。只是想顺便逗逗面前的小姑娘,他却没有想到面前的小女孩如此聪慧,竟还主动给他容身之处。
听着遥遥传来的声音,楚冬苦笑着跳下墙,准备往后面的空院子撤退。
“对了,把墙上的血擦一下,血腥味太重了。”月舒儿淡淡地说着。等来人已消失不见了,她才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并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她对血太敏感,所以才突然支开了冬梅,本只是想看看是哪个人。却没有想到在看到那样明亮的笑容之后决定帮助他。
陈罗也是有着这样明亮的笑容啊,仿佛把阳光收纳其中,温暖人心。
“小姐,小姐。”本该在厨房等候莲子羹的冬梅抱着手炉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来。
月舒儿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即使这么久,她依然不习惯被称呼小姐,依然也不习惯看着那些本该读高中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做着婢女。
冬梅不待月舒儿回答,就急匆匆的报告道:“小姐,二老爷他们闯过来了,秋菊拦不住。”心里暗暗焦急着,以小姐现在的状况,苏嬷嬷又不在,该怎么打发那些要争夺家产的所谓长辈。
月舒儿还未说话,院子外面就传来秋菊焦虑的声音:“二老爷,三老爷,四姑奶奶,实在我们小姐身体还未愈,正乏着,等明儿小姐身体好了,再去拜见各位如何?”
“放肆!我们是在关心自己的侄女,侄女生病了,做长辈的理应探望,你一个小小的奴才,不断的阻拦我们,是何居心?”
“狗奴才,竟然阻拦我们!我们才是主子!主子说话,奴才敢顶嘴!?”
……
一个尖细的声音尤为突出,显得更加清晰。
月舒儿疑惑地看着冬梅,冬梅会意的轻声说道,“小姐,这是二老爷的声音。”
正说着,门被推开。
月舒儿看着最面前的三个人被簇拥着进来,秋菊在旁边弯着腰陪着,看见他们闯进来,水灵的眼睛,焦急而抱歉地看着月舒儿。
蓦然的,月舒儿心里涌过酸楚,真幸福呢!她这些天接触的丫鬟,还有苏嬷嬷都是真心的爱护着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用她们的方式守护着任性的她。月舒儿想不通那个十五岁的月舒儿怎么舍得自杀,绝对不是太任性了。
面前的三个人冲进来,其中为首的人站在月舒儿面前,挑剔地看着脸上泪痕未干的月舒儿,说道:“舒儿,本来我们几家已经分家,我们不当在大哥尸骨未寒的时候说这个事,但是你未免太不懂事了。竟然不知廉耻的纠缠探花郎陈大人,导致大哥当众被羞辱,活生生的气死。这个家,我们是看你实在撑不起来,少不得替你承担承担。”
“就是就是。”随后的人随声附和着,一副完全为了月舒儿着想的模样。
月舒儿还未说话,冬梅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只见她站在月舒儿前面,脆声说道:“敢问二老爷,既然您也说了已经分家了,自然我们家的家产是属于老爷的。那,纵使老爷不在了,小姐依然还在,是吗?从小我们老爷就抱着小姐去铺子里面谈生意,铺子里的伙计掌柜的,哪一个敢不听小姐的?不需要各位老爷姑奶奶承担!”
冲进来的三个人神色一变,恶狠狠地看着冒出来冬梅,其中二老爷怒气冲冲的指着她对月舒儿说:“反了,反了,主子还没有说话,丫头都翻天了!舒儿,这就是你的丫头!嘴皮子倒是很利索,就是不知道骨头利不利索!”说着,对着旁边的小厮说,“来人!给我掌嘴!”
说到这里,马上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对月舒儿说:“侄女,你这丫头不像话,做叔叔的帮您管教管教,让她知道什么是主仆有别!”
“少教训我们家小姐,奴婢只是看不过眼,当叔叔的人抢自己侄女的财产,还有脸了!”冬梅依然坚定地站在月舒儿,寸步不让地看着二老爷。
二老爷脸色变得更厉害,气的一抖一抖:“掌嘴!掌嘴!太不像话了!都反了都反了!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慢着!不许动手!”此时,一直坐着不动声色的月舒儿站起来,慢慢走到冬梅前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接过冬梅手里的暖炉,充着冬梅安抚的一笑。
冬梅只觉得在这一笑中仿佛看到了牡丹花开,眼睛一热。
“叔叔,侄女家的小婢不懂事,是侄女没有教导好。按理叔叔帮忙教导也没什么,只是侄女一向娇惯她们,叫叔叔见笑了。也请看在她们衷心护主的份上饶过吧。”月舒儿轻轻一笑,看着二老爷说道。
轻轻柔柔的笑容仿佛弱柳扶风,娇小的身体却挺直地站立在侍女面前。
“衷心护主?侄女的意思是叔叔、姑姑们有歹心咯?”一直未吭声的四姑奶奶尖声打断道,旁边的二老爷也不甘的嚷道,“侄女这话说的不对,既然侄女也说了叔叔可以教导,我就帮你训练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