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街道上,张采薇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见从张采薇处问不出什么,仲抒怀借口有事离开了,秦双双与范青青与她闲聊了一会,也各自散去。
她央了小满去给苏景送信,一时无事,她在街上随意的走着。
张采薇进来在陵城很是有些名气,走在街上,不时也会有投来好奇的目光,张采薇有些不自在,雇了顶轿子出城。
本着对苏景的信任,她从来没问过他关于朝堂的事,他如今是个捕头,她总觉得那些事离她很远,却不想这事竟然万里迢迢从京城找到了她。
他是她的选择,那么他未来的路也会是她的选择,他究竟有怎样的打算?
轿子外逐渐安静下来,张采薇掀开窗帘,果然已经出了城。
此时虽已是秋天,但中午十分太阳依旧温暖,张采薇结了轿子钱,下来步行。
护城河边的芦蒿抽出一片像雪一样的芦花,在青黄交接的芦苇上面飘了一层,像一大片飘落的浮云。
张采薇心情突然间舒畅起来。
果然人应该多出来走走,心胸都会开阔许多。
又往前走了一阵,见河边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钓鱼,张采薇也凑过去看热闹。
小孩子们见是个姑娘,也不怕生,热情的跟张采薇展示他们的鱼获。
张采薇一时兴起,也跟他们借了鱼竿来钓鱼。
那鱼竿是用竹子做的,很是粗糙,一看就是孩子们自己做的,鱼线上穿了几节鹅毛杆做浮子,孩子们怕张采薇怕脏,细心的给她穿上了蚯蚓,张采薇钓了半晌,鱼没钓到,蚯蚓倒是折了好几条,被孩子们一通嘲笑。
张采薇佯装生气,和孩子们笑闹一阵,一回头,却见苏景正在不远处的河堤上,负手看着她。
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他的轮廓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温暖。
张采薇将鱼竿还给孩子们,和他们道了别,转身走向他。
很奇怪,每一次他总能找到她,她约他是晚饭时间在衙门对面的小馆子见,她并没有告诉他要出城,但是他找到她了?
这难道就是画本子里面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张采薇甜滋滋的想着,走到她身边时嘴角还带着笑。
“可是钓着鱼了?这么开心?”
张采薇仰头看着他。
“嗯!钓到了大鱼!”
苏景望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女子,心忽而漏了一拍。
轻握她的指尖,二人并肩沿河而行。
“今日那个美人世子仲抒怀来问我,叫我劝你交出赤血军的核心力量!”
苏景随意嗯了一声。
“我会交出去,但绝不是给他!”
张采薇点点头。
跟她所想一样。
“你真的要退隐吗?”
张采薇认真的问。
苏景顿了一下,手指紧了紧。
“我本无心什么功名利禄,强权霸业,只是今后要在陵城做一个小小捕头了,采薇可莫要嫌弃!”
张采薇笑笑。
“我初见你时,你就是个小小捕头,我可曾嫌弃你?”
苏景转头望她,见她一脸俏皮的望着他,心中忽的柔软起来。
“你初见我时,我可不是个捕头!”
张采薇有些不解的看他。
“我们初见时,我才七八岁年纪!”
张采薇一直以为她与苏景的初见是在悬崖遇险那次,却不想早在许多年前,当她们都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对她心有所属。
苏景年幼时很是调皮,又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得了父母兄长的宠爱,越发的无法无天。
大约十来岁之时,正是狗憎鸡嫌的年纪,每每闯了祸,被苏馆主教训之时,总是听苏馆主痛心疾首的喊:“看看人家张教习家的闺女,比你还小几岁,看看人家那学识,那气度,你要是有人家那万分之一,我就烧高香了!”
苏景那时少年心性,很是不服,心想着不就是个小丫头,会几句酸诗,有什么了不起,赶明儿遇到她,定要叫她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直到有一日,他随苏馆主参加城中财主席老爷家的宴席,在后花园中见到了她。
彼时他因为跟席老爷家的胖儿子打架打翻了席老爷拿出来炫耀的一副墨宝,正被苏馆主满院子追杀!
他躲在假山背后,远远望见院子中间的小亭子里被众人簇拥着的她!
她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年纪,却比身边同龄的女孩们看上去要稳重许多,一张脸并不如何漂亮,只那双眼睛,却仿佛一汪清泉,里面装着日月星辰。
只那一眼,他便断定她是张采薇!
是了,那样淡定从容,就算人山人海,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一定是张采薇!
他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家的了,那天苏馆主气急败坏的从宴席上回来,看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毛头小子一脸傻笑的坐在自家门口,连他乎过去的巴掌也没躲开,以为他中了邪,还担心了好一阵子。
从那以后,他时常梦见她,梦醒时,他便翻出墙头去她家院子外面转一转。
再后来他闯了祸被苏馆主骂不如张采薇时,他遍傻兮兮的笑。
他不足她万分之一,但有她万分之一,也是好的啊!
他从来不敢跟她讲话,只远远的看她一眼他遍红了脸。
有一次二哥见他偷偷的躲在街角看她,笑话他想媳妇,若是平日里他定要与二哥打一架的,可是不知为何,那次他只是红了脸,愤愤的看着二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后来他离开了家,每日里活得仿佛在地狱一样,每每想到她,就想到年幼时在家过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过得越是黑暗,她在他心中就越发清晰,以至于后来,当他变身恶魔,她成了他心中唯一的善良和光亮。
他其实心中清楚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只是他他对年少时失去的一切的遗憾,她只是他过去所有美好的代表。
回陵城的两年,虽然他知道她还也未曾嫁人,但是他从未想过与她会有什么可能。
她是他心中不敢触碰的美好,她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他。
收到她给他的心时,他心中是忐忑的,他回苏家了解了情况,知道是自家老爹用了计谋,他一边义正言辞的要求老爹为她正名,一边又心中窃喜。
是不是他们也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呢?
她肯定看不上他的吧?
她约他见面,肯定是想跟他说清楚吧?
他本来可以带个信给她,说他愿意解除婚约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心中那一点隐隐的欢喜越来越大,想要去见他一面,想跟她说几句话的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让他无法遏制。
鬼使神差的,他刮了许多年都没有刮的胡子,甚至借了许术的长衫,怕吓到她,他把平日里不离身的长刀也放在了家里。
他早早就去了翠微山,远远的见她走上山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像北疆的战鼓一样。
可就在那时,他感觉到了身边的杀气。
那种气息他太熟悉了,自从跟了三殿下,那种气息时时都跟随着他。
他未带兵刃,赤手空拳,她又是个弱女子,不能让战场波及到她!
他独自上了山,想着她见他没有赴约,应该就回去了吧?
可谁知道她还是上了山,好巧不巧,偏生到了他藏身的悬崖边。
太子的人狗急跳墙,拿了她当人质,他本非良善,可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受伤,所以他出来了。
他心中窃想,也许他们是有些缘分的,可是一边又心有余悸。
他与她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就害她身处险地,他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他想尽量躲开她,可是自那以后,他发现他们总是不期而遇。
或许,是他的心不想躲开吧!
她不知道当她对他表明心迹时他有多欢喜,可是他任然在与自己坐着徒劳的抗争。
或许他早该承认的,他永远不是她的对手,对她,他总是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