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庙桃花始盛开。
从那崖下被救出来已经一月有余,自那日之后张采薇就被她娘亲禁足在采薇居中。
张采薇这两年在府中待的惯了,禁足之事于她也无多大妨碍,每日里只是在房中写写画画,将那几日里经历的事一一记录在纸上,闲来无事,她又画了些小巧的机括暗器,这两年府中过的太过安逸,让她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许多未知的风险,这次坠崖让她明白,人永远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先来,做好准备,永远没有错。
这些日子倒是苦了小满,平日里野惯了的性子,突然间被困在院中,倒像是那笼中鸟一般坐立不安,上蹿下跳。
这一日张采薇刚喝下张夫人命五婶特意熬的补汤,懒洋洋倚在榻上。春日暖暖,有几分昏昏欲睡,却听见院门外小满人未到声先闻。
“秦小姐快进来,我家小姐在屋里闷了好些天,整天只知道写写画画的,可是闷坏了,秦小姐来了可好了。”
有听见秦双双调笑道:“我看是小满你快闷坏了吧,你家小姐可不是个怕闷的主。”
张采薇坐起身来朝院门处望去,果然见着小满一路欢腾的蹦进了院子,后面跟着好友秦双双和她的丫鬟夏桑。张采薇忙起身穿了鞋,却见小满已经领着秦双双主仆二人进了屋,见张采薇要下地,秦双双忙过去扶她。
“你身子不适,就别下来了,我也不是旁人,你也别客气。”
张采薇噗呲一笑:“我无碍,本就是些皮外伤,是我娘亲太紧张了,为了让她安心我才一直躺着的。”
秦双双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翻开她衣袖,见她身上伤口都已愈合,只留下浅浅痕迹,这才放了心。
“我让人送来的药膏你要记得用,再过一个月,保证你这肌肤洁白无瑕,比原来还嫩滑。”秦双双说着掐了一把张采薇的脸颊,调笑道:“看来这些日子伯母把你养的不错,我看你这脸蛋都丰腴了。”
张采薇也跟着笑笑:“我看你这些日子倒是清减了许多,自那日翠微山下之后我再未见过你,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是遇到了心上人,为伊消得人憔悴啦?”
张采薇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秦双双听了这话却是眼神一暗,长长叹了一口气。
张采薇知道秦双双有话要说,借故支开了小满,秦双双也遣退了夏桑,两人在矮几边坐下。
秦双双接了张采薇递过来的茶杯,又是一声叹气,便开始讲述起来。
“说起来此时还是因你而起。”
“你在山中失踪的那几日,我帮不上忙,心中烦闷,就四处闲逛。到了那聚宾楼听书,却听那说书人故意拿了你与苏捕头的事做文章,我一时气不过正待发作,却突然见到了他。”
张采薇听秦双双说的随意,可是她心里明白,能让秦双双气成这样,想必那说书先生的话是说的极难听了。
“他本与你和苏捕头素不相识,却因为看不惯那说书先生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就不顾同伴阻拦站出来斥责了他,他正义凛然,言辞犀利,全不似一般的读书人一般胆小怕事。见他离开聚宾楼,我本欲追上她替你谢谢他的,谁知那聚宾楼的老板见他砸了他的场子,怀恨在心,派了手下暗地里跟踪想对他动手。我一时情急就冲了上去,他为了护着我,伤了一条腿。这些日子,我都在照顾他。”
秦双双说到此处,脸颊绯红,想来是对那书生动了心了。
“他名叫齐恒之,是陵城书院的学生。”
齐恒之她知道,是程伯伯的弟子,听说与瑞阳哥哥有几分交情,与张采薇却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想到他居然能站出来为她说话,想来是个心怀正义的。
“他并非陵城人士,只是孤身在此处求学,他腿因我而伤,我照顾他本也应当,他本来碍于男女大防,并不愿接受,不过我一再坚持,他迫于无赖,也就随了我了。这些日子我们朝夕相处,我,我敬重他的为人,也倾慕他的才华,采薇,我想,我是心悦他了。”
秦双双说着羞涩的低下了头,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声音已是低的几不可闻。
张采薇见好友如此模样,忍不住捂唇偷笑。
“你既然明白自己心意,听说那齐恒之也并未婚配,你尽可去追求自己幸福就是了,可是你方才长吁短叹的,又是为何?”
秦双双听她此问,也顾不得娇羞,双手一握张采薇双手,却是泪盈于眶,满面凄惶。
“采薇,他说他家中早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只能辜负我了。可是能感觉到,他明明也是心中有我的,他为我写诗,为我作画,还为我断了一条腿,若不是心中有我,他的诗画之中,怎么会有那样的情义。采薇,我该怎么办,自我及笄之后,我娘亲也为我相看过不少名门子弟,青年才俊,可是从来没有哪一个能入得了我的眼,我头一次心动之人,他却说与我有缘无分。我也想洒脱一些放下的,可是我就是放不开,采薇,你向来比我聪颖,又比我有主意,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秦双双说到此处已经是泣不成声,俯在张采薇怀里哇哇大哭。
这些日子以来,她终日烦闷,又被娘亲知道了她的事,不许她出门,她满腹心事无人述说,如今说了出来,只觉悲从中起,此时哭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张采薇也不劝她,只是轻轻帮她抚着背,只等她自己哭累了。
张采薇心里明白,秦双双此时只是需要发泄,她原本就是个通透的姑娘,如今只是被一个情字遮了眼。
那齐恒之若是早有了婚约,她们若是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就对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的不公平。
张采薇心里叹一口气,只觉得造化弄人。
可是那齐恒之明明自己已有婚约,还又是写诗又是作画的撩拨双双,作出一副苦情模样,也不知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