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阙恒等诸多前来老残百姓们,被王审知请到了府邸里,王审知使唤内人侍从端上瓜果点心,好好招待了他们一番,被正在后房带着王延钧的乳母阙英看到了。
“哥,你怎么来到这里?”阙英看到自己的堂兄阙恒,既惊又喜,不解问道。
“阙英,我们找副使大人讨说法来了!”阙恒笑道。
众人见阙恒这么一说,也纷纷笑了起来。
“啊?讨说法?副使大人一向体贴民情,他哪里做得不好?”阙英皱眉追问道。
“啊……”阙恒被阙英反问一句,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一脸尴尬的笑着。
“英子,是我们的事。”一个村民回应道。这个村民原是个屠夫,姓张,是高盖村的村民,与阙恒和阙英,都是老相识。早前因挥刀剁肉,不小心剁掉了自己的四个手指,现在劳动生产,比别人都要吃力不便。“我们都是残疾人,平时生产劳动都比较吃力,生计也比较艰难。因此无法和正常人一样可以按通额缴纳赋税,所以我们想请求减轻赋税…”
阙恒接过话题说道,“我的年事已高,近年腰腿手脚无力,也不能做些重活。副使大人给我们都免了课税。”
“啊?这么好!”阙英一脸惊喜。
“你家境贫寒,家无男丁,属于寡妇,你也不用缴纳课税。”王审知说道。
“多谢将军,太好了!”阙英高兴说道。
“是所有老、残、寡妇都不用缴纳呢。”阙恒兴奋地满眼泪光补充道。
“现在延钧也有三岁了,阙英是否考虑去找个夫婿,生个孩子。”王审知关切问道。
王审知的这句话,确实说到了阙英的心坎上。她在王审知府邸虽然不愁吃穿,劳务也不算累,但始终是侍从下人,自己的生活以及后续的人生都一片茫然。
“不瞒将军,民女自流产之后,身有隐疾,已不能生育。还有谁愿意与我结为夫妻呢。”阙英唉声叹气,黯然神伤。
“英子,夫妻姻缘自有天定,不必忧虑。至于生育,你可以去收养一个为儿啊。”那个缺指的屠夫建议道。
“是啊,英子。人总也要有个后嗣,你总不能孤寡终老吧。”阙恒说道。
“收养为儿,说着容易。又有谁会遗弃自己的骨肉呢。”阙英苦笑道。
“英子,这不是遗弃不遗弃的问题。”阙恒劝慰道。
“是啊。主要看你是否有意收养啊。”缺指屠夫说道,“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姓李,儿子和儿媳又因故早亡。现在这老李家夫妻两人都得重疾,那孙子也才不满两岁,养得又瘦又弱,他们也正愁没人养,不知道英子你是否……。”
“哦?”阙英听到这个,眼前一亮。
“看你是否愿意收养。”屠夫继续说道,“我们家庭贫寒,自给自足都尚且吃力,所以我们也无力去收养这个亲戚的孩子。”
“你说这孩子几岁?”阙英眉头舒展,仿佛眼前看到了一个乖巧的孩子,扑到她面前叫妈妈。
“不满两岁。”
“这娃会说话了吗?”阙英问道。
“养得又瘦又弱,瞅着像个还未满周岁的孩子。尚未喊过爹娘呢。”
“哦。如果人家却有这份心意,而阙英也有这个念想,这倒是好事。”王审知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
“那老李,早也托人问了我几次,希望我收养这孩子。可你们看我这个状态,”那屠夫举了举残手,苦笑道:“自己本来就家徒四壁的,拿什么养孩子。”
“这孩子可患身疾的啥么?”阙英又进一步问了起来。从她满含激动泪光的眼神,可以看出,她非常殷切想要个孩子。
“还算健康,就是瘦弱些。”屠夫回答道。
“那李姓人家,现在病况如何?”
“唉。老李年迈目前重病在床,都靠着他的老妻照顾;而他老妻,去年也偏瘫了半肢,驻拐而行,平日还要背娃上山下地的,多有不便。”
“将军……”那阙英听完屠夫的话,心里有底,便看着王审知欲言又止。
“阙英,你若有念想。不必多虑,尽管去做。”王审知鼓励道。
“可是……府内的事……”
“这不用你挂心了。我自然会安顿妥当。这些年,辛苦你了。”王审知笑笑。然后示意管家拿了些银两过来。
“这些银子你先收着。把孩子养好,有什么需要随时回来和我说。”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在将军府里,吃穿都有,每月还有夫人们赏给我薪钱。怎还能额外收这些银子呢,使不得!”
“你就收下吧。这些就当是给孩子买些吃用的。”王审知站起来,把银子塞到了阙英的手上。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阙英激动得就要下跪致谢。
王审知赶忙扶住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将军,不用如此客气,但说无妨,有需要我的,我定能做到。”
“那李姓人家,生计艰辛。我希望你能先照料这两个老人家,不要让他们家人离散,待他们百年之后,再把孩子收为儿子。”
“将军仁德,将军仁德!”那张屠夫听到王审知这么细心关照自己的亲戚,赶忙下跪。
“将军放心,我若收养他们的孙儿,就认二老为己亲,赡养至终。”阙英满眼激动的泪花。
王审知听到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张屠夫面前,扶他起来说道:
“阙英认了这个亲,也是大好之事。你虽然身残不便,但也还能行动,平日,也多照料照料阙英,也花些精力照顾好自己的亲戚。”
“将军大恩,我没齿难忘!将军嘱托,我定尽力。”张屠夫激动地笑了。
满场的将士官员,还有百姓们,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动容。
这阙英心事得圆,顿时神清气爽。这数日里,她做事相当利索勤快,满眼都是笑容。不消几日之后,她便交代好府内的事务,和王审知以及两个夫人道了别,依依不舍地抱着自己乳养了三年的王延钧,亲了又亲。
那王延钧看到阙英背着行囊,似乎意识到什么,就说道:
“乳娘,你要去哪?”
“乳娘回老家啦。”阙英强忍泪水,对这延钧的脸蛋亲了两口。
“乳娘,我不要你走,你不能走!”那王延钧自小也是吃了阙英的奶水,平时和阙英关系甚好,而阙英也十分疼爱王延钧。
“延钧乖,乳娘有空还是会回来的。”那阙英蹲着搂了搂王延钧,说完就起身转头撇一边,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那任内明和黄厥,也纷纷给了阙英一些钱物,如银簪、玉镯等,阙英推托不过,也就收下了。随后,就阙英就带着行李,离开了王审知的府邸。
阙英离开之后,很快就和张屠夫找了身居福清的远房亲戚老李家。那老李妇人在听了张屠夫的介绍引荐之后,高兴得泪流满面:
“幸得审知大人仁德有加!幸得阙姑娘仁爱有加!老妇感谢阙英,老妇感谢阙英!”
这阙英问了孩子是否有名字,那老李妇人说尚未取,只是小名唤做明明。
“那就给他取个名字叫‘守明’吧。我夫婿早亡,姓归。待孩子成了人,再从姓‘归’吧。我不走,我和你们一起生活,我会照顾你们的。这孩子我会视如己出的。”阙英看着那骨瘦如柴的孩子,心疼地蹲下去,抱在怀里。
那老妇人涕泪满面,要丢掉拐杖下跪感谢,被阙英扶住。而那中风在床的老李,听到阙英的话,虽然不能动弹,却高兴激动得双唇颤抖,老泪纵横,简陋的床上,那脏枕都被他的泪水浸湿。
这老李夫妇,念念不忘的就是自己的孙儿,他们担心自己时日无多,孙儿尚小会无人照养,也寻了很多亲友想要托养,却无人应及。现在有人收养他们的孙儿,而且孙儿还还不用离开他们;而这阙英还留下照料他们二老。可以说,孙儿和终老,这两件大事都得以解决,这样的两全美事,他们怎能不喜极而泣。
而这阙英平日也勤快惯了,外加有些积蓄,在她的操持之下,这老李家顿时也好过了许多。这还年幼的归守明,在她精心养育之下,也在数月之后,养得白白胖胖,终于能说话了,就唤她叫“娘”,使得阙英高兴万分,抱住归守明又亲又搂的,泪眼婆娑。
那老李的妇人,在善良的阙英照料之下,也不用下地干活了,平日除了对阙英感激不尽之外,更是对王审知心存感激,逢人就说王审知是个贤明仁德的好官爷,平时到庙宇烧香,更是为阙英和王审知祈福,多添了香火。
两年之后,老李夫妇相继离世,这阙英就带着归守明,过着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