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儿,你过来!”刚走进院子,柳怀业就看到父亲站在堂门前正怒目瞪着他,不明所以的柳怀业连忙走了过去。
“父亲,叫孩儿?”柳怀业小心地问道。
“来,业儿,你看是谁来了。”柳景禄拉着柳怀业走向屋内,说话的声音却缓和了许多。
柳怀业跟在他父亲身后,进屋一看,堂上正端坐着一人,体型微胖,满面红光,颇有威仪,原来是位居高官执掌一方的伯父柳景福。柳怀业从小就常听他父亲和周围的人向他讲起他伯父这人如何如何,但却因相离的远,甚少见面,上次相见还是几年前的事了,虽相处的少,柳景福这个伯父的威严却深深的印在了小柳怀业的脑海里,是以,少时的柳怀业对这个伯父还是有几分畏惧的。柳怀业见来人是伯父,心中虽略有些紧张,却也不忘赶忙行礼。
柳景福哈哈笑道:“业儿,几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呀。这次我因处理公事路过这里,特来看看你们,说来上次见你,你还是个毛头小孩呢!明年秋天可是要去参加州试啊?”
柳怀业心中一凛,回答道:“是啊,父亲还为这花了不少钱给我找了位名师,就在前日我还去了他家,听他为我授了半天的课呢。”
“哦!这位名师是谁啊?”柳景福问道。
“是徐之昌老先生。”柳景禄答道。
“是徐老先生啊,景禄啊,这是要花好大一笔吧!”柳景福微笑的问道。
“可不是吗,我都让父亲不要请了,他偏不听,伯父,你可要劝劝他咧。”柳怀业抢先说道,名师的严厉柳怀业可是深有体会的,若能让伯父劝动父亲不要再给他请名师倒是好事。
“还好还好,兄长知道的,如今这科考若无名师指导,要考中可是很难啊,我就怀业这一个儿子,为他这钱也花的值了。”柳景禄心中不禁一阵苦笑。
“嗯,景禄说的有理,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去找我,我虽公事繁忙,可业儿前程的事却是耽误不得。如今朝廷奸臣当道,国已有乱象,我虽勉力而为,却也是只能保的一方,朝廷需要能臣安国治世,业儿还要你精心教导,他日成才为国效力才好。”
“兄长说的是,业儿啊,你可要谨记你伯父的教导,知道吗,不可与外面那些小人结识,乱了心性,要心怀国家,建功立业才是。”柳景禄正色地说道。
“外面那些小人?景禄啊,你说的是什么人啊?”柳景福眉头微皱问道。
“就是城中的一些个小混混,打家劫舍的,最近闹得人心不安的,听说城府前段时间抓了一个匪帮的大人物,叫逸什么什么来着,为了此人,城府的防卫都严了不少呢。我都嘱咐业儿最近没事不要在外面乱跑了,这孩子就是待不住。”柳景禄随口答道。
“哦,是吗。”柳景福声调有些低沉,转向柳怀业问道:“业儿,你在外面可有见到什么闲人没有。”
“没……没啊,我在外面见到的都是以前认识的熟人,没什么闲人啊。”柳怀业似乎觉得有些不寻常起来。
“业儿啊,要是见到这种人,你可要躲得远远的,他们可都是一帮贼子,草菅人命的,你呀最好是赶紧去城府举报他们的行踪,记住了吗?”柳景福叮咛道。
柳怀业点了点头,三人又闲叙了会,柳怀业的母亲已是准备好了午膳,饭后柳景福又嘱咐了些话,便因有公事处理去了城府驿所。
柳怀业回到自己房中看书,初夏的午后已有些热了,柳怀业看到书中的一段,反复琢磨却一直不解其意,心中不禁渐渐烦躁起来,索性放下了书本,想到床上小憩一会,却突然听到窗外一声响动,柳怀业的房间窗户外是自家的花园,平时有些野猫什么的经过也会有些小动静,柳怀业向窗外看了看,没见到什么。“钱伍让我午后晚些时候去找他,看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既然不想看书了,不如这就出去找他耍去,他若是带我去见落大侠,岂不是比看这书有趣多了!”柳怀业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微微激动,忙出门向院中瞧了瞧,见父母亲都不在院内,便一溜烟的出了院子向钱伍家中走去。
“钱伍,钱伍。”柳怀业还没进钱伍家院门就远远的喊了起来。
“是柳哥哥来了啊!”清脆而又略带稚嫩的声音从院内拖长到院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冲到柳怀业面前一把拉住了他,“柳哥哥,你都几天没教我读书了,我要你教我读书。”
柳怀业笑了笑,“是瑛儿啊,好,好!你哥哥呢?”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钱伍的这个机灵聪明的小妹妹,柳怀业的心情总会一下明朗起来。
“他吃饱饭就去睡觉了,还没醒呢,柳哥哥别去叫他,你先教我读书,上次你给我的书我有好多都看不懂呢!”钱瑛拉着柳怀业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又跑进屋内把柳怀业上次给她的书拿了出来。院中一颗老树,枝叶繁盛,遮住了照进院子的大部分阳光,微风徐徐甚是凉爽,柳怀业心情大好,也就不再着急要钱伍去带他见落大侠了。钱伍兄妹的父母在钱瑛两三岁的时候因无意得罪了城中一个权贵,竟在大白天的被一帮恶徒闯进家中活活打死,周围的邻居虽是听到了动静却也因恶徒人多势众,又都带有武器,不敢上前救助,所幸的是那时钱伍正带着钱瑛在外玩耍躲过一劫,之后这个权贵也未曾再来找他们麻烦。那时钱伍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孩,虽是经常在城中混迹,却也因年纪太小,更因钱瑛需要人照顾,暂时忍住了报仇的冲动,只是将仇恨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柳哥哥,你看这句……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为什么书上要说庄周和蝴蝶有所分别呢,庄周在梦中不是一只蝴蝶吗,他都忘了他自己是庄周了,我看啊在梦中的时候庄周就是蝴蝶,他们是没有分别的。”钱瑛望向柳怀业一脸的迷惑。
“啊……”柳怀业料到钱瑛肯定会问些古怪的问题,略一思索后答道:“瑛儿,你说庄周就是蝴蝶,那你见过蝴蝶,可你见过庄周吗?”
“嗯……我见过蝴蝶,可我见的不是庄周那只蝴蝶,蝴蝶可多了,庄周只是那很多蝴蝶中的一只。庄周做梦的时候他完完全全就是只蝴蝶,和他梦的那只蝴蝶没有差别。”
“是啊,瑛儿说的很对,你说庄周做梦的时候他是蝴蝶,可庄周这个人并不是一直在做梦呀,若他一直是在他那梦中,那他就和蝴蝶没分别了,他后来不是醒了吗,醒了的庄周就不是蝴蝶了,所以庄周和蝴蝶是有分别的,他在梦中化成了蝴蝶,这就是物化。”
“柳哥哥讲的是,蝴蝶就是一个在做梦的庄周或是在做梦的另一个人,是不是啊,下次我见了蝴蝶是不是就不能大声说话,若是把他吵醒了,岂不是要变成一个人来!”
“哈哈,瑛儿说的是,下次你想见谁的时候,就找一只蝴蝶,大声喊他的名字,把他从梦中喊醒,那蝴蝶就会变成他了。”
“那下次我想让柳哥哥来教我读书的时候,我就找一只蝴蝶,大声喊柳哥哥,你就过来了,对吗?”钱瑛一脸高兴的样子看着柳怀业。
柳怀业哈哈笑道:“你不用找蝴蝶,你想柳哥哥的时候,只要对着我家大喊三声,我就出来了。”
“什么蝴蝶啊梦的,你们在说些什么啊。你们知道吗,刚才我梦到我练成了绝世神功,会飞了呢,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知道哪里有不平就飞过去拔刀相助,刷刷刷,坏人几下就被我砍翻了,你们不知道这感觉多美妙啊,啧啧!”钱伍从屋里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神情还是一脸的陶醉。
“哪有那么多坏人让你杀的,哥哥你又在胡说八道,你啊,能不能不要天天做这种白日梦。”钱瑛噘着嘴说道。
“这世界坏人可多着咧,小瑛啊,要是哥哥不在身边你可要不要轻易的相信别人。再说了我这怎么能说是白日梦啊,我跟你说,这个可是我的一生的梦想呀,而且最近我感觉我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太小,懂什么是梦想啊,还是要你柳哥哥多教教你才是。我说老柳不是让你晚些再来吗,怎么来的这么早?”钱伍似乎慢慢的回到了现实。
“在屋里读书读的闷了,就先过来了,你让我来到底是什么事啊?”柳怀业问道。
“啊……小事,带你出去耍耍。”钱伍说着话却一直盯着钱瑛看。
柳怀业明白过来了,知道不好让钱瑛知道忙说:“小事啊,那不急,我把这篇文章再给瑛儿讲讲,等她大概明白了,让她在家看书,我们再出去。”
“嗯,你讲吧,我出去给小瑛买些东西。”钱伍说罢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柳怀业把钱瑛对那篇文章不懂的地方都讲了一遍钱伍才晃晃悠悠的提了一大包东西回来。“小瑛你看,哥哥给你买了许多东西呢,还有几件你肯定会喜欢的漂亮衣服,快来看!”钱伍大声喊道。
“我都说了不要那么多衣服,哥哥又给我买。”钱瑛不情愿地把大包拎进了屋里,连翻看一眼都没有。
“小姑娘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啦,我的小瑛是最漂亮的,哥哥当然要买最漂亮的衣服给你穿啦。我等会和你柳哥哥出去办点事,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你呀就到断桥边老崔的店铺里去吃饭吧,我又在他那存放了很多钱,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若是在那吃的厌了,不想去他那吃,就拿些钱到其他的地方吃,记住了吗?”钱伍嘱咐道。
“知道啦,你不用每次出门都说一遍,我已经不是小孩了,都能做女工自己挣钱了,哥哥你就放心的出去吧。”钱瑛自豪地说道。
“在家就多读读书,哥哥挣的钱就够你花的了。嗯,还有我若是回来的晚了你要早早的把门锁好,早点睡觉,除了我叫门你谁也别开,我说的你可千万要记住了。”钱伍说着又嘱咐了好大一会,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钱瑛的头,这才和柳怀业走了出去。
“钱伍,今天到底是什么事?你平常出门可没像今天这样交代瑛儿这么多事啊。”出了门柳怀业就忍不住问了起来。
“嘘!”钱伍紧张的连忙回头看了看,确认钱瑛不可能听到柳怀业的话才放松了下来。“今天的可能是一件大事呢,我总觉的心中有些不安,不放心小瑛,所以就多说了几句。”
“大事,什么大事啊?是和落大侠他们有关的吗”柳怀业有些激动的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先带你去看场好戏去。”钱伍有些神秘地说道。
“什么好戏啊?”柳怀业仍是追问着。
“哎呀,别问了,快走。”
……
稀疏的林中穿梭着斜阳的光辉,早晨的阳光略显稚嫩,午间的又太过耀眼,一日之中的阳光大概是这时候的最值得欣赏了,或许是预示着一天的时光快结束了吧,惋惜总是在所难免,所以才似乎更耐人寻味,不舍的、留恋的总是如此的美好。走在前面的钱伍匆忙的脚步渐渐的缓了下来,柳怀业已是走的气喘吁吁。
“好了,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会。”钱伍停住了脚步。
柳怀业忙找了片草地,躺了上去,歇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们到这荒山野岭干什么啊,一路走来稀稀落落的都没几户人家。”
钱伍看了看太阳,说道:“时间还早,你多歇会,好戏开始了你就不会抱怨了。”
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钱伍起身拉着柳怀业指着远处的一丛茂密的草丛说道:“我们现在走去那片草丛里,路上你可尽量不要有大的声响,不然出了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柳怀业瞪了一眼钱伍,沉声道:“你放心,我保证声音比你小。”心中对这好戏更多了分期待。
那片草丛虽是在一高岗上,但杂草都有半人多高,四周也有些高大槐树,柳怀业和钱伍躲在里面甚是隐蔽,外面很难发觉。
“我们是要躲在这里看戏吗?”柳怀业坐定后问道。
钱伍扒开一处草丛,高岗不远处有一片平地,有两户宅院建在那里。“你看,那里就是戏台了。”
柳怀业远远的观察着一处宅院,院子的围墙虽不低,可他们二人藏身处的高岗地势很高,在他们的位置能把院内的情形看的很清楚,院子内虽里有不少的杂物,却也整齐干净,看来是一直有人居住的了。
过不多久,夕阳也渐渐淡了下来,太阳似乎想多看一眼这美好的世界而不愿就此离去,赖在西山之上,深情的望着这片大地。柳怀业望着那片宅院正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十几条身影从那片平地西面的树丛中飞掠而出,迅速的围向了那两户宅院,紧接着他们身后又有几十人跟了出来,那两户宅院瞬间就被团团围住了。前面的那十几条身影的速度之快令柳怀业大为吃惊,从来都是只懂读书的他对武林人士都只是听人传说而已,就是见到一些会武功的城中捕快护卫之类的身手却是比这十多人差的远了,柳怀业一直对这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心驰神往,今日得见到这十多人竟有种得偿夙愿之感,心中一阵激动,拉着钱伍的胳膊感叹道:“莫非……这些就是你曾说过的落大侠他们?”
钱伍哼了一下,冷声道:“他们呀,差的远喽,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
柳怀业听了又是一惊,双眼紧紧盯着那般人,不知又能见到怎样的厉害本领,却见那前面的十多人在围墙前站了一会,突然齐刷刷的纵身一跃已是全都跳入了院中。柳怀业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先前听钱伍说什么做梦练成了绝世神功会飞了,他可是不屑一顾的,可这眼前所发生的分明就是一群人如燕子般的飞过墙头落入院中啊!“书中说的有些事我还道只是写书的人为了渲染多有夸张,如今可知这纷繁世界我所见识的不过九牛一毛矣,可怜我做了十多年的井底之蛙啊。”柳怀业有感所见,竟可怜起以前的自己来了。
那十多人在院中四处查看了一遍,又冲进了屋中,不大一会就走了出来,向另一所院子搜索而去,似乎仍是没有任何发现。“我看是这里的人提前知道他们要来,早离开了吧。”柳怀业向钱伍说道。
“哈哈,他们中计了,走,我们回去吧,去乾坤楼吃饭去。”钱伍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好戏吗?”柳怀业虽是见到了几个高手,却仍是意犹未尽。
“哎,不急,这才开始呢,你放心,后面有你看的。”钱伍微笑道。
二人回到城中,天有些黑了,街道上已稀稀拉拉的点起了几处灯火。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有一栋楼不仅灯火通明更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人群中达官贵人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无一不有,楼前门匾书着“乾坤楼”三个大字,只看气势便可知这应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了。
柳怀业被钱伍带着来到这里,心中有些疑问,道:“我们回来的还不是很晚,买些东西带回去和瑛儿一起吃就行了,为啥还要破费来这里吃。”
“我们可不光是来这吃饭的,走这么久也累了,快来,我们先好好吃着。”钱伍快步走了进去在二楼选了一处角落靠窗的地方,大呼着让小二赶紧上菜。
在柳怀业钱伍桌子不远处也有好几桌的客人似乎是酒已半酣,说话的声音很大,钱伍边吃着边留意他们说话的内容。其中一桌的客人正聊着最近遇到的怪事,一个客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远的不说,就在今天午后,你们可知道城府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桌的其他人见他说的甚是谨慎,便小声问道:“你家离城府近,可是看到了什么?”
“那可不,我家院子右边靠着城府的监牢,我当时正在院中纳凉,突然就听见那边许多人大喊,什么‘抓劫匪’,‘他们中计啦’,‘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什么的,紧接着刀剑声就哐哐的停不下来了,哎呀,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打着打着都飞到屋顶上去了,你们知道吗,他们那个个可都不是一般的高手呀,就连那些捕快也不是我们平常所见的那些人,不知道城府从哪里调来的,武功不比那些劫匪差,哎呀,现在这世道啊,劫匪都劫到城府里去了。”那人小声的向同桌的人说着,不由得感叹起来。
“那后来呢?”同桌的人听着不住的问道。
“当时箭啊、暗器啥的乱飞,有的都飞到我院子里来了,我又不会武功,虽说我有眼睛,可那些暗器可不长眼,一个不小心我就可能成冤死鬼了,我哪还敢看啊,就赶忙招呼家人都躲在了房中,等到后来声音渐渐停了我才敢出来。”看到他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同桌的人并未有人抱怨他胆小,只是不停的询问些细节。
钱伍听他们说着,渐渐似愣住了一般,手中的筷子也停了下来,柳怀业正吃的高兴,只听钱伍低沉一声:“不好,快走!”拉着柳怀业匆匆地跑下楼去,刚到门口,正碰到几名捕快进来,看到他们,走在前面的那名捕快先是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问道:“钱小爷,你这是哪里去啊?”
钱伍暗道一声不好,仍是故作镇定地道:“和柳公子来这吃饭啊,这不是吃饱了吗,正准备回去呢。”
那捕快脸色突变,厉声喝道:“就算是和天王老子一起吃饭也不行了,来呀,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