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到达鲍年年老家时将近凌晨5点，鲍年年家灯火通明，鲍国川躺在床上，一直在痛苦地呻吟。
几天时间不见，疾病已经折磨得他不成人样。
看到周岁出现，文芳脸上的表情显示她并不欢迎周岁的到来。
“你还知道回这个家？我以为你都不认我这个妈了呢。”鲍年年来接的他，两人一起上的楼，引他进门后，文芳一见到他便出言不客气道。
鲍年年跟他对视了一眼，微微摇了头，示意他不要跟文芳起冲突。屋内的灯光有点暗，鲍年年家所在的小区有些年头了，周岁开车进门的时候，小区的铁门还没开，他去敲了敲门卫室的门，一个七十多岁的大爷探出个脑袋来，指了指门口贴着的一张白纸：凌晨12点到早上6点开门交一元钱。
他很尴尬地摸了摸口袋，自己身上并没有现金，看大爷的样子也不像会用微信或者支付宝二维码收款的，便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无奈之下，他给鲍年年打了个电话。
鲍年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不知道是这个点还醒着还是已经起床了。不一会儿，就见鲍年年光着脚穿着毛拖鞋下楼来，帮他给了一块钱，大爷一边开门一边说：“哎哟，我才认出来，原来是鲍家那姑娘啊，这是你男朋友？”
周岁注意到，仅仅几天未见，鲍年年自己就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的，衣服也皱巴巴的，看上去几天没换了。
周岁没应声，鲍年年尴尬地笑了笑，领着周岁进了小区。小区没有专门的停车场，只潦草地画了几个停车位，刚准备停好车，守门的大爷又跟了上来：“非本校区停车一次交三块。”
鲍年年跟周岁都没这个钱。
“回头给你行吗？没现金。”鲍年年试图跟门卫大爷商量。
门卫大爷摇摇头，“不行。业主都看着，这小区有车的就那么几个人，外来车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
鲍年年只好作罢，又上楼去拿钱。
周岁目睹她进了一栋老旧的单元，楼道里的灯还是声控的，听着鲍年年一路跺着脚上了楼，开门，关门，又开门，下楼，跺脚，最后来到他面前，拿了三块钱给大爷。
停好车，两人一起上楼。
“妈。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忙。”
“你是去跟哪国领导人会晤了还是出席了什么首脑会议啊？你爸爸都病危了都不肯露面？”文芳怨气很大，看上去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肯定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
周岁不知如何作答，鲍年年主动站住来揉了揉文芳的肩膀，劝慰她道：“阿姨，你知道的，年年是帮我处理事情去了。你别怪她，是我找他帮忙，才耽搁了。”
周岁惊讶于鲍年年对文芳说话的态度，什么时候她跟文芳的沟通变得如此和谐了？
文芳竟然也听劝，不再对周岁横眉冷对，主动关心道：“吃早饭了没？周岁说你开了一夜车，先去洗个澡，我给你煮个面，回头你睡一觉。”
周岁本想说自己不累，斜眼瞟到鲍年年又在跟他递眼色，只好点头同意。
他去浴室洗澡，鲍年年在外面喊了一嗓子：“换洗衣服都给你放门口凳子上了啊！”
花洒打开那一瞬间，热水冲到周岁的身体上，缓解了不少开车一夜的疲劳，周岁才想起，这里是鲍年年的老家，关于鲍年年的一切起源的地方。
洗完澡，他看到浴室门口的凳子上放着的是一套比较旧但洗得很干净的睡衣。他拿起来闻了一下，有洗衣粉的味道。
鲍年年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衣服不可能放这么久还有洗衣粉的香味，那就说明在这期间，文芳时不时地就会将鲍年年的衣服拿出来洗一遍。
想到这里，周岁心脏一阵刺痛。
他换好衣服，怀里抱着脏衣服，正准备问放在哪里，鲍年年走了过来：“发那边的洗衣篮里吧，待会儿我妈会洗。”
周岁抱着那些衣服，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睡衣，说：“这上面有香味。”
鲍年年有点纳闷：“什么意思？”
“洗衣粉的香味。”周岁说，“你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
他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了鲍年年。
鲍年年脸上的表情写满惊讶，“怎么会……”
“年年，我觉得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
“跟你父母和解。”周岁说。
鲍年年扭过头去，看上去不大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鲍国川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哎哟——哎哟——”鲍年年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去，周岁也来不及找什么脏衣篮，直接把脏衣服放在凳子上跟了过去。
鲍国川看上去很痛苦，额头上都是汗，引流袋里的液体已经装满了，文芳正准备给他换一个新的。鲍国川不停地在喊疼，文芳一边安抚他，一边换引流袋，鲍年年则在找止疼药准备喂给鲍国川吃。
药和水都准备好了，却被文芳阻止了，“不能吃这个！”
“阿姨，这是止痛的，可以减轻叔叔的痛苦。”鲍年年解释道。
“不行，疼忍一下就好了，不用吃药！”文芳固执道。周岁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抢过药和水，让鲍年年帮忙把鲍国川扶起来，强行给鲍国川把止痛药喂了下去，急得文芳在一旁大叫。
“鲍年年！你这个不孝女！有你这么对你爸的吗？你爸要是出什么事了就是你害死的！”
又来了。周岁心想。
他转过身，盯着文芳，一字一顿地说：“妈，爸要是痛死了，那是你害死的吗？”
文芳被气得直哆嗦，鲍年年在旁边拉住了，“阿姨，别冲动。你看叔叔，现在是不是好多了，也不喊疼了。”
鲍国川吃过药后，安静了许多，也不喊痛了。
几人的争吵他是听到的，但已经没有精力来参与了，他只是睁着眼睛，眼里一片浑浊，眼睛没有任何聚焦地望着天花板。
文芳问他：“老鲍，你吃点东西不？我给你熬了粥。”
鲍国川摇了摇头。
鲍年年建议：“阿姨，还是给叔叔喂点葡萄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