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周岁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Demon。
他没接,发了条微信过去:何事?
Demon回:张医生怎么说?
周岁想了想,把张医生的原话告诉了Demon。
Demon发过来一个哭泣的表情,紧接着是一段语音,点开语音,却是周梦果在大叫:怎么会这样?你确定?
周岁回:除非我耳朵聋了。
消息还没发出去,手机又响了,文芳打来的。周岁立马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正常的嗓音:“喂,妈。”
一开始他还忍不住喊“文芳”,现在“妈”已经可以脱口而出了。周岁突然想起自己这么悲伤,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就是自己从未叫过别人这么多次“爸”、“妈”。
这两个一直在他生命当中缺位的称呼,在两三天的时间里密集的出现,他却适应得这么快,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年年,你回来了吗?医生怎么说?”文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马上回来。回来说。”周岁挂了电话,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拍去屁股上的灰,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药水味道,他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看到了医院花园里休息散步的病人们,周岁给自己打了气,说了句“加油”。
回到肿瘤科的住院部,文芳早就急不可耐地等候在电梯口,见周岁是从楼梯间上来的,抱怨他为什么这么慢。
周岁看着文芳,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建议,等手术恢复好后,爸爸回家去修养。”
周岁的话无疑给了文芳晴天霹雳,他眼睁睁地看着文芳脸上的表情由期待到镇静到失望到绝望,到眼泪出来。
文芳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晕倒在地,被周岁扶住了。
“妈,”周岁承受不住这种悲伤的场景,“我还要去给爸买人血白蛋白。你先坐在这边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周岁逃也似的离开了住院部的走廊。
他这次还是没有乘电梯,从楼梯俯冲而下,一口气跑下了五层楼,才在拐角处歇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肺和脑子都要爆炸了。
休息了几分钟,脑子还是一团乱麻,想着鲍国川急需人血白蛋白,还是赶紧到医院门口的药店问了一下。
之前在张医生的办公室他就咨询过,“医院门口的那些药店的人血白蛋白靠谱吗?”
张医生点点头,“靠谱的。这个我也不瞒你们,既然他们能开在医院附近,然后医院又没有这个药,还准许他们卖,里面虽然会有点什么,但药还是靠谱的。”
“谢谢张医生。”
“没事。去吧。”
张医生看上去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周岁谢过张医生,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没乘电梯,走的楼梯间。
在楼梯间崩溃时,接到了两个电话,才重新打起精神。
站在一排排的药店门口,周岁有点神情恍惚,刚踏进一家药店大门,文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年年,你买那个药,医保可以报销不?你爸的医保卡在我这儿呢。一瓶五六百,你可别被骗了。”
周岁深呼吸一口气,张医生提醒过他,人血白蛋白不可以医保报销。当时文芳不是在场吗?怎么还在问。
“不行。钱的事你别操心了,好好照顾爸爸。”说完,周岁就挂了电话。
他一口气扫了十瓶,店内目前存货就这么多。
老板跟他留了个联系方式,到货了再通知他。回去的路上,周岁计算着十瓶能够鲍国川打几天。
回到肿瘤科住院部,文芳早就等候在电梯口。
周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走到护士台,把药递给了护士,交代了几句。其他护士知道怎么操作,本来想给护士塞几个红包,想着不合时宜,鲍年年就把另一个手提着的口袋放到了护士台的咨询柜上:“这是我给各位护士美女买的一点咖啡,提神的,你们辛苦了。”
护士们喜出望外,都围了过来,一人拿了一杯,开心地跟周岁说着谢谢。
其中有个护士看上去挺年轻的,可爱类型,还有点害羞,她有些怯怯地走过来,“年年,我看过你直播。你跟周岁的搭档我很喜欢。”
周岁心想不好,说不定这个护士就会把鲍国川住院的事情发到网上去,到时候也就瞒不住鲍年年了。
周岁摆出专业的假笑,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谢谢你的喜欢,但我爸爸住院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小护士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肯定的!我谁都不说!”
“你的同事应该都不认识我吧?”
小护士摇摇头,“她们都不看直播的。”
周岁点点头,“那就好。你在后台给我私信,我给你送个小礼物。”
小护士高兴得一蹦八丈高,屁颠屁颠地去忙了。
周岁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松得太早了。
刚到傍晚,鲍国川喝过文芳炖的鲫鱼汤,鲍年年就出现在了住院部。周岁也不清楚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只不过一见到周岁跟文芳站在走廊里说话,病床上躺着的鲍国川看上去虚弱不已的场景,鲍年年就崩溃了。
是那种山崩地裂的崩溃。
她站在隔周岁五米远的地方,表情十分心碎,颤抖着声音问:“这就是你说的有事要消失几天?”
文芳也听到了她的责问,一见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赶紧迎上去,“周岁是吧,我是年年的妈妈。听她说起你好多回了,总说你很忙,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你是来看年年爸爸的吗?”
鲍年年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文芳,眼里有泪。
她没理她,直接对周岁说:“跟我过来。”
周岁的腿脚不受控制地跟着鲍年年走了过去,在楼梯间里,鲍年年的手抬了又落,最终她眼角划过一滴泪,很快就被她擦掉了。
“我爸爸什么情况?”
“胰腺癌。”事已至此,周岁只能老实相告。
“还有多久?”鲍年年问。
“好的话半年。”周岁说。
“坏的话?”
“很快。一两个月。”
“为什么瞒着我?”鲍年年问。
“现在说不清楚。”周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