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和煦,吹拂着如丝绦垂顺的柳枝,秋水微漾,鱼儿欢跃在粼粼秋水之中,河岸枯叶随风婆娑飞旋。
王礼伫立一侧,静观秋景,端坐在亭中,执着香茗小呷。
“禀丞相,卑职在宫门处寻到一名神医。”方才引秦乐主仆二人的侍卫,跪在王礼面前,禀报着这桩事。
王礼轻搁了茶盅,“神医?诰示贴出已有些日子了,怎的今日才找到?”
侍卫答不出个所以然,王礼嗤之,也不再刁难,只道:“走吧,带我去看看那神医。”
侍卫应声带路,几人兜兜转转的来到偏僻的耳房,小小一间耳房,破落又凌乱,王礼未踏足其中,只示意那侍卫领人出来。
侍卫入耳房喊道:“丞相召见,你们赶紧出来。”
这一声唬住了玉悫,玉悫哆嗦了身子,颤巍巍的走向秦乐身侧,握着她的柔荑,“怎么办啊……”
秦乐轻拍了玉悫的柔荑,笑道:“没事的,有我在呢。”
大义凛然的踏出耳房,秦乐依旧那副佝偻的姿态,而玉悫则是搀着她,二人缓缓走近王礼,皆是躬身行礼,“草民见过丞相。”
王礼轻应了声,“嗯,你们二人谁是神医?”
秦乐沉声道:“老朽就是……”
王礼四下打量着秦乐,须臾,他讥笑道:“看样子,还真有人不知死活啊。”
秦乐不解,狐疑的问道:“丞相此言何意?”
王礼嘲讽的笑着伸手撕下唇上长须,又揭下秦乐头上方巾,露出她那如脂玉肌,目若清泓远山黛眉微微颤动。
一绺青丝随着王礼的粗礼扶风扬起,秦乐惶恐的退了一步,她直着身子,冷凝着王礼。
王礼甩下手中方巾,轻挥了挥手,“抓住她!关入天牢!”
“为何抓我?”秦乐稳了稳心绪,冷静的问道。
王礼冷笑道:“别以为本相不知道你的伎俩,想瞒过本相,窃取宫中财宝,你就别想了。”
秦乐失笑,却未语,看来这堂堂燕国丞相也不过如此嘛。
见她不语,王礼只以为是他自己震那派作风震慑住了秦乐,心下正沾沾自喜。
秦乐由着那侍卫捆绑住她,临去前,她忿恨的剜了眼王礼。
湿冷阴暗的牢狱,这是她第二回来了。
“快快快!给我滚进去,你们两个骗子,害的我这月的份例都没了。”一边推搡着两人,侍卫一边唾骂着。
两人被侍卫一把推入,主仆二人一个不慎一道摔倒在了枯草之上。
“喂,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啊!”玉悫叫骂着。
侍卫耻笑道:“怜香惜玉?你们命都快没了,还跟我说这个。真是晦气的东西。”
说罢侍卫大步流星的离去了,玉悫紧握着木栏,愤恨的怒吼了声。
秦乐泰然的坐在枯草之上,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手,道:“好啦好啦,安心啦玉悫。”
玉悫回过身,闷闷不乐的说道:“陛下!你真的是!”
“玉悫?是你么?”不待玉悫叫喊几句,一声熟悉的叫唤,引得玉悫惊愕,她询声望去,只见商和就在他们隔间的牢狱中站着。
玉悫惊道:“商和,你怎么在这?”
商和搔首道:“这个么,我们……”
“商和,不要多说。”一声喝斥,打断了商和那欲要宣之于口叙旧的话。
不用猜秦乐便晓得了声音的主人是谓谁,秦乐起身,僵笑着,隔着木栏对着燕昭说道,“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燕昭有一瞬错愕,稍纵即逝,他道:“你怎么会在这?”
秦乐失笑,“我不知如何与你说……”
“宁昭的事,你已解决了?”燕昭问道。
秦乐微微颔首,“是,秦玺已被赐死,至于秦吟,她已经疯癫。”
燕昭应道:“那就好,你平安就好。”
秦乐自嘲一笑,“说来可笑,没了你,秦玺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俎,而我为鱼肉,任由他们宰割。若不是父皇早就料到秦玺有谋篡之心,恐怕,我还真会死……”
“百里……其实我想问你……”话到唇边,秦乐如鲠在喉,硬是一句也无法言语了。
燕昭不明,却是冷然的说道:“这世上再无百里,臣是燕国长平王,燕昭。”
秦乐讪讪一笑,“好……”
“说来,我和你倒是很像,之前也是被囚禁了。这算不算同病相怜呢……”秦乐不知言何,只得随意寻了话头扯。
燕昭淡淡道:“是像,却又不像,你是一国之君,我不过是一个不被承认的王爷罢了。”
纵然血液里流淌着的,是燕国皇室血脉,但他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
秦乐苦涩一笑道:“经此一劫,我看透了许多,你知道么,云朝亦他,死了……”
燕昭毫无波澜的心上,宛若被人掷了一块石子,荡起片片涟漪,他道:“怎么回事?”
在这燕宫这么些日子,他都不知宁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忘却一切,可再听到秦乐那软喏的话语时,他又动摇了。
秦乐尤是道:“秦玺为了逼我交出玉玺,拿云竹的命和云朝亦的命来逼迫我,你猜我最后选了谁?”
燕昭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静待她后言。
依靠着冰冷的石墙,闻着四处传来的酸涩腐臭,秦乐泫然欲泣,她强忍着心上悲痛,道:“我谁都没选,最后秦玺真的动手了,当着我的面,杀了云朝亦。”
“我此生都不会心安,我……”话未尽,秦乐已是哽咽,泣不成声。
燕昭出声道:“生死天注定,与你无关。要怪就怪老天薄幸,带走了云皇夫。”
已袖拭泪,秦乐又道:“我失礼了……”
“无妨……”佳人啜泣,深深刺痛他的心房,是他痴人做梦,还以为她对他会有几分情意,看来,他再怎么做,也没法入她心。
“对了,我还没说我来这的原因呢。”光顾着伤情,她倒忘了入燕国的目的。
转而正襟,秦乐沉声道:“燕昭,我会救你。”
燕昭一愣,自嘲的笑了,“为何救我?我与你早已……”
“早已没了关系么?不,我还有话问你,所以你必须得活着!”秦乐从未如此坚决的喊道。
“好……”回应秦乐的,唯有这一个字。
一室冷寂,独有烛火燃烧的声劈啪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打开。
王礼带着三四个侍卫走近秦乐,“姑娘,说罢,你到底来这有何目的?你若乖乖说了,本相许能留你一命。”
秦乐冷啐道:“留我一命?王相说的还真是好听呢。”
王礼冷笑道:“怎么?姑娘是想受刑不是?”
“你敢?你知道这位是谁么?”玉悫忙不迭的为主呛声。
秦乐摆了摆手,示她噤声,又道:“我奉劝你一句,尽早把我放出去,若不然,就等着被责问吧。”
王礼轻蔑一笑,“姑娘,你这话说的,我倒不知你是何身份,竟能动得了我?”
秦乐淡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龙形玉佩,扔向王礼,“好好瞧瞧吧。”
王礼不以为意,接过那玉佩,淡扫了一眼,仅这一眼,近乎令王礼魂飞魄散,玉佩上纂刻着的云龙栩栩如生,龙身上还雕着承乐二字。
承乐二字世上唯一人能用,便是宁昭女帝,秦乐。
见王礼脸色变换如云,秦乐心知他已知晓其身份,她道:“如何啊,王丞相?这个身份,你觉得如何?能不能动得了你……”
攥紧了手中玉佩,王礼赔笑躬身行礼,“原是宁昭国的陛下,请恕微臣僭越,不识女帝。”
秦乐轻笑,“僭越?王丞相怎么敢僭越呢?”
王礼面色如灰,不死心的说道:“还请陛下莫要责怪。”
“责怪?朕怎么敢责怪王丞相呢?王丞相多么威风凛凛一人,朕不过宁昭小国的女帝,怎么担得起?”秦乐借机嘲讽着王礼。
王礼躬身不动,秦乐又道:“朕很好奇,若是你们陛下醒来知道你把朕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天牢里,会作何感想……”
“哦对了,朕倒忘了,你们陛下如今身中剧毒,还未苏醒呢。”
“陛下何苦咄咄逼人,微臣也是……”王礼不死心的说道。
秦乐好整以暇的望他,“朕咄咄逼人?好个咄咄逼人啊,看来燕国的朝臣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朕从前那位丞相呢。”
“说来,那位丞相就是你们的长平王吧,如今他怎样了?”秦乐如斯说道。
王礼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说道:“微臣即刻放陛下出来……”
秦乐蹙眉道:“王相,你们燕国的规矩就是这样么?朕方才问你的,你可还未回话呢,怎得你顾左右而言他,王相到底是谓何意?”
王礼又道:“来人,赶紧放陛下出来。”
“慢着!你不说清楚,朕就不出来!”秦乐耍起了性子,大声斥退走近他们的侍卫。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就请女帝陛下好好待在这牢里吧,就恕微臣招待不周了。”见秦乐油盐不进,是铁了心要责难他,王礼也不必拘着礼数,他欲要玉石俱焚,事已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如做得绝些。
他势要将这燕国,搅得不得安宁。